宋却舟想不明白,他这位同居两年的爱人城府到底有多深,才可以说着爱他,又毫不犹豫地背刺他。
那场刻骨铭心的背叛让他把这个人看得明明白白,他自以为和林致溪两心相知、余生共许,到头来还是轻易就为了利益反目。
被枕边人用刀刃捅进肋骨,是他一生中最为彻底的失败。
但命运给了他推翻错误的机会,让他回到还没有被欺骗的时刻。
他回到了这个时间节点,现在应该做的是去质问林致溪,拽住他的领子,狠戾地问他是不是秦家的继子,问他为什么不坦白,问他在把商业机密转交给所谓的兄长时,有没有半分后悔。
然而那样会显得他的愤怒毫无缘由,因为这时候的林致溪还没有做出错事。
这也是他惊醒后得到了前世的记忆,第一时间赶回家却没有立刻质问林致溪的缘故。
现在一番接触后,则是决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因为他看到林致溪的神色,那种痛苦的情绪不该出现在他们决裂前。他花了很久的时间去养出林致溪眼中的欢喜和任性,摊牌时又用了几句狠心话把这些东西打碎,他当然清楚什么时候的林致溪该拥有、会拥有什么样的表情——那不会是这个时间节点的林致溪。
宋却舟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也是从未来回来的。
所以他开始试探。
得到的结果不出他意料,又使他暗暗发笑。
一个欺骗他、背叛他的人,竟然就那么顺着他给的台阶,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做过的事指认成了一场噩梦,好像只要摇摇头就能把一切否认。
宋却舟看着这张温润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面孔,几乎要为林致溪拍手叫好了。
瞧瞧,多么无辜、多么会伪装呐。
宋却舟的心底很快涨起恨意的潮,他不挣扎地被这些腥冷的海水淹没。
曾经给出的爱和信任就像一个笑话,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是怎样失败的。
他说着那些宽慰的话时,心底里盘踞着一条毒蛇——他想把这个人狠狠摔碎在地上。
这个想法让他没有立时揭穿林致溪,宋却舟用温和的面目接受对方永远不敢浮在明面上的忏悔,慢慢地开始在脑海里盘算对付他的方法。
他假模假样地抱住林致溪,像一位完美的伴侣,包容对方所有的不安和茫然。这不是件难事,他的身体帮他记住了怎么爱这个人,所以不用做任何准备,他早就知道什么样的角度会令这个拥抱更加契合,他只要顺从本能就好。
尽管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如同永久缠着怨恨的藤蔓。
他远远比林致溪更会伪装。
只是拥住这副躯壳的一瞬,心头仿佛燃起一把火,渐渐地烧灼肺腑,他体会到一些很激烈的情绪,像是早就被封存进骨骼一样。
而这个怀抱似是钥匙,很容易地就打开了不知道何时埋下的伏笔。
宋却舟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这些情绪太像爆发前的海啸,搅得他心神不宁,连带指尖也颤抖。他给不出恰当的比喻和形容,这种猝不及防的失控感让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最后他把这些东西总结为失望、怨恨和敌意。
最后他想,他会让林致溪付出代价。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宋却舟盯着那双浅得像琥珀的眼睛,在其中找到了自个的身影,他注视着这对堪称漂亮的眼珠子,说着很寻常的对话。他问林致溪晚饭要吃什么,得到想吃鱼的回答。
鱼做起来要比其他的菜繁琐些,他以为心头翻涌的烦躁会让他抵触林致溪给出的答案——他凭什么要给这么一个人去做麻烦的鱼。
可实际上他头点得很快。
仿佛他的灵魂没有拉住他的□□,让他惯性地答应林致溪提出的任何要求。
宋却舟觉得荒唐且难堪,一时间竟是没有接话。
林致溪没有想到和他聊天的人会忽然沉静下来,他极其敏感地侧过头,对上那道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望过来的目光。
有多遥远,林致溪也说不清,他想或许连宋却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幽深。
在最初相爱的那段时间,宋却舟偶尔会流露出那种带着点悲伤的表情,很温柔,也很无措,如同不清楚该怎么去爱人的孩子,连拥抱都是慌张踌躇的。
就像现在这样。
可是后来他们被爱浸泡得柔软,刺也褪去了,习惯相拥,也习惯亲吻。
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的宋却舟还会有这么令人心碎的眼神呢?
林致溪张张嘴,他觉得问题出在这个点让对方去做鱼不太切实际,窗外天都黑了,人也刚刚回来,他不应该让宋却舟去剥鳞杀鱼的。
他以为那个眼神是无奈的眼神。
在失去后他总会回想起宋却舟的好,睡不着的夜里他翻来覆去地摩挲余温尚存的回忆,抽丝剥茧地挖出宋却舟待他的好,又一点点地想自己的不好——他没有给宋却舟完美的爱,仅有的爱里还掺着剧毒似地的欺骗。
重生回来的他依然自私,说着承认那些罪责,回过头就忘得一干二净,想吃鱼就直说了,一点也没为宋却舟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