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知道报告出了宋却舟是一刻也没耽误,开着车直奔医院。
拿了那叠报告后他坐在医院公园的长椅上,一时间竟然没敢翻开看。
宋却舟也说不准自己的心理,按理说他是绝不该再对林致溪起半分恻隐之心的,可是现在这份报告拿在手中,居然让他觉得沉甸甸,仿佛他无论怎样和林致溪生气抑或决裂,他潜意识里都是希望这个人能好好的、平安的。
林致溪的报告握在他的手里,他却也一点也不敢去想这上头万一出现什么差池,他该怎么办。
过了会儿,风吹得他的手已经有些僵了,宋却舟缓慢地打开这叠报告,一字一句地看下去,直到最后一张,除了一些本来就有点低或是超出的数值,整份报告反映林致溪整个人非常健康,一点病没有。
宋却舟又把数据看了一遍,不懂的专业名词去网上搜了,这回是真能确定没什么问题了。
他靠在椅背上,一张脸上没有表情,无悲无喜似地,唯独呼出了一口长气。
得到了准确的答案后宋却舟才有余力去想别的事,比如也许林致溪想做的不只是一场全身检查,其实另有目的。
在一起两年了,林致溪应该能确定自己有多爱他,不说他能够那样轻而易举地拿到松原的机密,就说平时的相处,也能看出自己有多纵容。
那这一场检查,是想做些什么?
营造一个身体不好的假象,提前勾起他的恻隐心,好为将来铺路?
还是别的什么?
宋却舟在三天里提心吊胆的,这会儿出了报告,明明白白写着林致溪没事了,又要去怀疑林致溪是不是别有用心。
到这个点宋却舟开始回想起自己这三天的惴惴不安和心神失守,在讽刺自己不坚定的同时,也恨起林致溪来。
这种恨是没有原因的,与其说是恨林致溪,不如说是自讽他事到如今了还会因为林致溪的一举一动而出现情绪上的波动。
宋却舟在那儿坐了很久。
十月已尽,秋意已盛,落在他大衣衣摆上的叶子有些黄了,一年又要到尽头了。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路过,因为这里是医院,所以不是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是喜悦的、欢愉的。有人流着泪,有人面无表情地麻木着,有人走过,也有人停留,坐在他旁边,但不和他搭话。
宋却舟没由来地觉得惶恐,仿若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坐不住了,也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不解与焦躁,于是匆匆起身。
他坐进车里,想马上回家告诉林致溪出报告了他身体健康一点事也没有,但车开到一半,他又犹豫了,不想让自己这样焦急关心的样子坦露在林致溪面前。
尽管对方还不知道他也带着记忆重生了,宋却舟依然觉得自己凑上去的样子太难看。
一个红绿灯的时间,他把车调了头,开回公司。
等下班回家,他推开门,把那份重新装成没开过的文件递给林致溪,还装模作样道:“报告我下班顺路去拿回来了。”
林致溪接过,略带忐忑地拆开文件,手指也在抖着,他像是在面对自己的判决书,每看一张,气息都连带着轻一分,看到最后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宋却舟已经看过一遍了,现在是一点不急,还能假模假样地安慰林致溪放宽心别着急,好像上午在医院公园失魂落魄的不是他一样。
他的身体没有出任何状况——这是林致溪看完全部报告得出的结论,但奇怪的是他的心一半跟着报告给出的结论放下了,另一半仍旧高高悬挂起,提醒着他查不出病症才是最恐慌的。
最近三天林致溪心脏还没有痛过,但还是三天里有两天晚上会做梦,梦是老调子,可他为此衍生出的担忧与惊惧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安抚,他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和宋却舟说那片能吞噬他的黑暗,只能压在心里。
不过好歹检查报告出来是没问题的,多少也算是一份慰藉了。
林致溪压抑住胡思乱想,装作没事人的样儿和宋却舟搭话。
他手上也在拆着什么。
这是他参加同人圈活动拿的特等奖,官方寄过来的奖品今天下午到,正巧卡着宋却舟下班回来的时间点,让他帮着拿了。这活动是一个月前办的,礼品林致溪早就知道是什么了,开箱也没有特别大的惊喜感,但拿起那个长方形的精致小日历时,林致溪还是很喜欢。
欢喜之下,又有无尽的遗憾蔓延出来。
日历是明年的,但是他上辈子死在十二月,连元旦也没有过。
这辈子会不一样吗?
林致溪忧心忡忡。
他会被允许活下去吗?
“允许”?
为什么是这个词?
林致溪的脑子出现了短暂的断层,“允许”这个词在脑海里浮现的刹那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奇怪,等到回过神,才感到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