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却舟被他抱住的刹那下意识地停住了话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正如他不明白自己心底瞬息的悸动,许久后他茫然地微微低眼,手顺从本能地覆上林致溪的发间。
怒气不是没有完全消失,对于林致溪不爱惜身体这件事他还是很在意,但心软要比怒气更加来势凶猛。
而就下一秒,他听见了林致溪压抑的哭腔。
这个瞬间宋却舟像是真的被钉在了原地,随后那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放肆,他如同真正反应过来般,满心满眼的慌张。
他手足无措地环住林致溪,开始反思起自己原先说的话是不是过重了。
可那真的不能怪他,天知道他在逛商店,听到医生打来电话告诉他林致溪昏倒在路上被送到医院时,一颗心脏有多震颤,他的手颤得差点连手机也拿不住了。
那一刻脑子里像钻进了很多锋利的玻璃碎片,切割他紧绷的神经,唯有听到原因是贫血,他才仿佛缓过神,然后发现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那边公司的事忙活得差不多了,宋却舟火急火燎地把机票改签了提前几小时,坐的最近一班航班,行李也没有收拾,带着手机和护照赤条条就上了飞机。他这架势看得还留在隔壁市的一众员工目瞪口呆。
宋却舟赶到医院,站在病房的门前,想要推开,又没有缘由地恐惧。
林致溪就在房间里,醒着,或是睡着,他推开门就能看到,可是他忽然好害怕,莫名其妙地害怕。
好似他曾经也推过这样一扇门,门后是昏晦的天地,谁坐在那里,等他走近看清后肝胆俱裂。
脑子很混沌,有一堵墙挡住了他的认知,宋却舟头痛欲裂,他好像就快要抓住一些东西了,他直觉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他的手攥着病房的门把手,喘着粗气,他的额前冷汗淋漓,眼底血丝遍布,身体稍稍前倾。
缓了一会儿,他直起身,轻轻地扭动把手,推开了门。
里面两张床有一张是空的,剩下那张因为躺在上面的人闭合着双眼,所以房间里没有什么声响。
寂静让宋却舟的脚步也顿住了,仿佛他是在畏惧这样的寂静。
就像前世今生,他为此心如刀绞过。
他僵硬地走近,看到林致溪好端端地躺在那里,睡着般气息平稳。
心脏忽地松懈下来,宋却舟敏锐又模糊地意识到,他还没有失去什么,一切都还来得及——但他当时太急切了,没有余力去关注心里生出的这些荒唐念头。
他只看着林致溪安稳的睡眼,心底原有的焦急都化作一种粘稠的恨意,恨意里还掺杂着别的什么东西,他辨认不清。他站在那里看了林致溪许久,既怨恨林致溪睡着不会知晓他的挣扎和辗转,又庆幸林致溪不是醒着的,否则就会看到他的失态和红眼眶。
宋却舟记不清时间了,只知道过了很久他拿过房里的椅子坐在林致溪的床边。
期间医生进来过,他问医生情况,医生只说查出来是贫血等人醒了就好。
心里的那阵仿徨和急迫被抚平了,在他看到林致溪并无大碍的一刻,然而这是更令他无奈与愤懑的。
宋却舟知道自己这一路有多不冷静,回过头去看,他甚至要鄙夷起自己的失控,可假如要他现在起身离开,他又做不到。
他在干什么呢?
宋却舟问自己。
他在胆怯与惧怕。
宋却舟回答自己。
他剖出自己的一颗心,研究自己有意掩埋的情愫。
那是藏得很深的东西,因而他必须血肉模糊地去挖。
宋却舟理智地分析着此刻的心境,抽丝剥茧般地,逼自己去正视、去做选择。他有一种隐约的预感,他即将、或是正在失去些什么,那一定是很珍贵的,足以令他痛不欲生。
最后他望向林致溪,无可奈何地明了了一件事:他的心还会因这个人而痛苦,不是因为恨,是因为爱。
这是命运给他的一场隐晦的考验,假使他能够说几句场面话后挂掉那通电话,仍然若无其事地为何喻容挑选礼物,没有急匆匆地改掉航班,没有那样有失风度,那他就是个大获全胜的赢家。
那意味着他对林致溪只有恨了,而不是自以为只有恨。
现实给了宋却舟当头一棒,将焦灼的现状赤裸裸地呈现给他。
如同在讽刺他:看呐,他还是喜欢林致溪的,就算林致溪背叛了他,就算在林致溪眼里他是可以被放弃的存在,他还是爱林致溪。
他想要林致溪好好的,想要林致溪长命百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医院里。
他可以要为了他的骄傲与尊严和林致溪决裂,他也接受了或许会和林致溪永远不再相见的结局,但他无法接受林致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出事。
他因为爱林致溪而一败涂地。
宋却舟的瞳孔慢慢溃散,这些早有端倪的真相时至今日被他挖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