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却舟走出门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停下,盯着那扇已经被关严实的门,揣测着屋里的人是怎样的表情。
会愧疚吗?
还是庆幸?
他的身上还穿着那件休闲款蓝白外套,林致溪挑的,很厚实,站在屋外也感觉不到冷。可心他的里很空,像幽深的山谷,秋末的风来来回回地刮,发出寂寥的回响。
宋却舟几番周折查了秦长裴的行程,知道对方今天要在那个酒店约见青颂的一个老客户,他让人候在大厅,等秦长裴下来就给他发信息,他便能带着林致溪去赴这一场别有用心的会面。
一切都如他预想中地进行了。
他们相逢在门口,林致溪与秦长裴正面对上了,而他就像一个隐在暗处的考官,站在这对所谓兄弟的身侧,目睹着林致溪在考卷上写下的答案。
那一刻他的心里几乎是在祈求了,又带着一种漠然的审视。
他想:不要欺骗,不要隐瞒,不要装作第一次见面,没关系的,和他坦白他们的关系,告诉他他们其实认识,不要将他看作局外人——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可是他想要林致溪的坦诚。
然而他所盼望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林致溪与秦长裴得体地打着招呼,仿佛在此之前彼此从未见过。
那个瞬间宋却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林致溪还是选择欺瞒他——他心底生出一种近似悲哀的怨恨。
明明林致溪也重生了,明明林致溪知道只要选择背叛他们就不会再有未来、知道他和秦长裴之间的对峙——这个人和秦长裴对视的一刹那里,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的默不作声,会让他原先说的那句“是我爱人”显得那样荒谬?
有没有想过,他会在秦长裴眼中变成一个笑话?
一个被自己爱人欺瞒着的笑话?
宋却舟咬牙切齿地想。
他想他明明已经决定要试着原谅林致溪了,他可以试着放下他的骄傲和自尊,去忽视林致溪曾经的背叛,即便他那么重视那些,即便他的母亲花费那么多心思教会他尊严的重要。
但他爱林致溪,他站在病床前时明白了这个道理,因此那一刻,他恨自己要远胜过恨林致溪。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尽管林致溪那么决绝地背叛过他。可他只要林致溪这一次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只要这一次就好。
林致溪明明知道后续的,他已经把答案都告诉林致溪了,难道这个人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会走上决裂的老路吗?
还是林致溪即便知道后果也依然决定选择秦长裴选择秦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林致溪是为了林望舒,那么告诉他,他来想办法——只要林致溪和他说。
只要和他说,什么事情他都会帮林致溪一起想办法的,他们一起分担,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回程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些,车速开得很慢,足够林致溪回心转意,告诉他其实自己和秦长裴认识——可没有,林致溪沉默了这一路,只会在他几句无关痛痒的问话前给出点反应。
到了家,他看到林致溪坐在那个沙发上,暖色的灯光下这人像一个游魂,没有声响地坐在那里。
宋却舟试图去辨认对方这份沉思所代表的含义,是纠结地想着要不要和他说明,还是计划着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他揣测着,用疲倦的姿态去怀疑他昨日还想要亲吻的爱人。
宋却舟感到很累,他已经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说疲惫是爱意破碎前的征兆,如今他也在林致溪这里体会到这种滋味了。
林致溪让他觉着累,爱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是对自己灵魂的折磨,可是要全身心地恨这个人,他又觉得是一种对自己的苛刻了。
他静静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用半分钟的时间去思索爱恨的意义,爱让他恨,恨让他倦。
可爱和恨都是放不下的东西,否则他早已无坚不摧。
于是他问:“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说什么都好,不要让他再为难自己了。
林致溪回答他的是一句“没有了”。
因此宋却舟清醒地看着自己的失望,转身离开了这座公寓,没再回头。
那个夜晚,肝肠寸断的有两个人,但彼此不知。
后来几天宋却舟早出晚归,往往林致溪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家了,只留下热好的早饭和便签。晚上回家时有几次过了晚饭时间,当然他和林致溪说过了晚点回家,吃了晚饭他又钻进书房,很晚才回到卧室上床休息。
他给出的态度是避而不见,林致溪却仿佛没有察觉般,依然每天给他做甜点,能和他吃上饭的时候也会尽量找话题。
不过他也没有表达出不耐或者不满的表情,平心而论他是一个很会伪装的人,面对林致溪时还能维系住平日里的样子,但他还是觉得累。
他渴求林致溪能够好好爱他太久了,刻骨的失望后,他剖解自己的心脏,发现自己一直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可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