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裴心惊到血液上涌,所有的言语都被吞没在喉间,他看着仰起头的林致溪,泪痕已经在那张脸上干涩了,像一道疤。
这个人的眼睛里甚至没有痛苦了,好似两潭死水,灌满了凉寒的无望。
他听见林致溪说:“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这句话让秦长裴猛地回神了,他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
他忽地蹲下,手掌牢牢扣住林致溪的肩膀:“你在干什么?!起来!”
林致溪不愿起身,手握住他的指尖,施加的力气不重,只隐约呈现出一种轻微抗拒的姿态:“真的求求您了,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给您满意的答复的。”
林致溪的顽固看得秦长裴心绪翻涌,他的心跳也仿若失去了规律,猛烈的撞击声提醒着他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有什么东西正在被他打碎。
不,是已经打碎了。
他隐隐知道那是绝不会复原的东西,因而心里生出了一种他不解的莫大的悲哀。
“林致溪,你是不是疯了?”秦长裴咬牙切齿。
“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林致溪绝望地反复说着这句话,试图让秦长裴收回那近乎赶尽杀绝的决定。
但他自己也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明白秦长裴有多厌恶他,如今看他这副狼狈至极的模样秦长裴应该心生快意,指不定在心底怎么嘲笑他。
可没关系,秦长裴要什么他都给,他的尊严他的生命他所有的所有,他没什么不能支付的,卑微到尘土里去也不要紧。
倘若秦长裴肯回心转意,让他即刻被千刀万剐,他都愿意。
只求命运不要再对他开这样荒唐悲凉的玩笑了。
拿走他的命就好了,把他的自尊摔碎也可以,只要他的妈妈安然无恙。
林致溪泪眼朦胧,他微微用力挣脱秦长裴的手,顺势垂下脑袋向地上撞去。
他的意图被秦长裴提早觉察到了,秦长裴的心一抖,指尖牢牢抓住林致溪的肩,不让他把这个动作做完。
他又惊又怒:“林致溪!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只是想求您不要那么绝情,我会去求宋却舟的,我一定会给您一个让你满意的答复,求您信我最后一回,求您不要那么做。”林致溪哽咽道。
秦长裴在听到他说去求宋却舟的时候眉头一跳,心底竟是说不得的痛。
他想上一回林致溪也是这么去求宋却舟的吗?
这个想法一经面世,秦长裴只觉胸腔闷堵。
明明他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却偏偏对这颗弃子生出荒谬的怜悯——他觉得那是怜悯,甚至连怜悯也不愿意承认——他不该对林致溪抱有任何关于怜惜的情愫,这是他一贯的认知,可是此刻他蹲下身和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对视,心也似被绞住,动辄鲜血淋漓。
秦长裴终于真真正正地意识到,林致溪早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摔碎了,现在他眼前的林致溪是勉强凑起的碎片,他只要轻轻一推,这个人就会像裂纹满满的瓷器般,再度碎裂。
他也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林致溪不可逆转的崩溃的样子,他十年前生出的狠毒的念头到今日终于实现了,林致溪低下头颅骄傲尽毁,从今以后再也不能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他很早之前就这么想了,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时,他却突然有种做错事情的迷茫和难过。
有些事情秦长裴快要懂得了,却终究还没有懂得,所以他只能似是而非地痛着。
像他蓄意谋划的掷出的一把利刃,秦长裴眼睁睁地望着这把刀顺着他规划的轨迹飞出,自以为大局在握万无一失——他不知道这把匕首会在很多年后刺进他自己的心脏。
可那是以后的事。
现下的秦长裴虽然也在疼,但仍然保留着几分理性,他深吸了一口气,抓着林致溪肩膀的手改为托着手肘,他稍稍发力,语气低闷:“起来,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林致溪最近没好好吃饭没好好睡觉,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很容易就被秦长裴拉了起来。
他的膝盖有点钝痛,站不稳,可身前就是秦长裴,他下意识地往后踉跄了一步。
他已经做好了狠狠摔在地上的准备,却没想到秦长裴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看到林致溪本能远离他的样子,秦长裴的脸色沉得更厉害了。
林致溪忐忑地候在原地等着秦长裴给出的答案,就如做好了悬在他头顶上的闸刀随时落下的打算。他不知道他自己在发颤,瞳孔也在时而放大时而骤缩,他的感知力下降得太快了,又或者他本就不关心自己,对于身体出现的异况熟视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