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溪心神俱痛。
他情愿宋却舟朝他发泄怒火,也不想看到宋却舟黯然神伤。
他说:“是我辜负了你,我不是一个好的爱人,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你以后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他……”
“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宋却舟不耐道。
不知为何听到林致溪说这些,宋却舟的心猛然下坠,某些不好的预感席卷上了他的心头,让他怀着隐秘的、难以自述的惊慌制止了林致溪继续说下去。
他这一断,林致溪也不接着说了。
宋却舟忽略那些没有头绪的惶恐,说道:“这也许就是我和你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了,以后你打电话我也不一定会接了,你就不想再问些什么?”
林致溪过了片刻,问:“这是报复吗?”
“当然。”宋却舟淡淡回道。
林致溪又问:“是因为恨我吗?”
宋却舟轻轻呵笑,仿佛他问了怎样愚蠢的一个问题,“显然易见。”
“那,”林致溪的嗓音有些干涩,话里的谨慎低微也太明显,“你还爱我吗?”
宋却舟眼睫一颤,又听他着急地补充:“我是说,你对我还有爱吗,哪怕一点点?就是,就是,尽管有恨,就算有恨——还有爱吗?”
他说得颠三倒四,宋却舟要听懂却不难,他们有生来契合的灵魂,要理解彼此简直是太容易的事了。
但他没有即时回应,一瞬思绪翻涌万千。
他再度合上眼,心却更清明,可他视而不见,固执地欺人、也自欺:“不爱了,林致溪,体面一点吧。”
而后是长时间的默然,电话那头的人没再追问,静下来居然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这反倒让宋却舟无端有些不安,他给的回答竟是让他自个的心都空了一块,仿若他愚蠢地重蹈覆辙了,又一次没有抓紧重要的宝物。
他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就在听筒里捕捉到了低低的、压抑的啜泣。
宋却舟瞳孔下意识地骤缩,握着手机的手攥得紧了紧。
林致溪哭了,他想,想到这一点时心脏也酸楚难捱。
但说到底,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已经分开,不,应该说决裂,闹得那样大那样决绝,誓也发了狠话也放了,合该老死不相往来,如今这般牵牵扯扯的已经不是他的作风了。他这样果断狠心的人,应该直接把电话挂了,没理由在这里辗转难定。
可林致溪哭得那么难过,像是崩溃到了极点偏偏还要忍着,哭得断断续续的,又能听出在尽量压着声。
宋却舟的心中像是涨起了黏腻的潮,灵魂变得湿漉漉的,那不像水,像血,他忘了他的哪一魂哪一魄是被这种腥甜的液体浇灌的,但他曾几何时一定离死亡很近,才会觉得此时的窒息感那么熟悉。
命运总擅长开玩笑,要用错位的情节搭进去两个人的一生。
宋却舟还不知道他的这句话击溃了林致溪的心理防线,他不知道对方正在走一条被规定好的死路,不知道对方的身影在几分钟前越出过冰凉的栏杆,他不知道的事情好多,肝肠寸断的时刻还没到,所以他还能逼迫自己要冷静要镇定,绝不能因为林致溪的眼泪而做出半分妥协。
只是他没想到林致溪压下哭声后会哑着嗓子跟他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宋却舟心念一动。
他想怎么就走到这步田地了呢?
那些无法承认的不舍和爱被他有意埋得太深,林致溪也许看不清,但他自己真的不知道吗?
假使如此,他怎么会在国外奔波?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那些情绪坦诚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会是一种认输的象征,代表着他是个回头的蠢货。
宋却舟不能把自己放在这样的位置上,因此对林致溪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伤人的谎话。
可当林致溪真的信了,他又感到心里发堵。
他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林致溪如他所愿相信了他不再爱他,他又为什么要觉得无奈与郁闷。
他解不开谜,只跟随潜意识的反应,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别哭了。”
“……抱歉。”林致溪以为他厌烦自己哭,当即用手胡乱地抹眼泪,抹得眼睛都生疼。
他的心里有很清晰的痛苦,这致使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平淡如死水。
即便他此时此刻什么也不想,绝望与寂寞却一层一层地铺上来,他像活过来般,爱也激烈,痛也激烈。
原来鲜活是要付出代价的。
浓烈的爱和痛里又含着微弱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