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个小时后,两个人脸上各自敷着一个冰袋,坐在沙发上,眼眶是如出一辙的红肿。
刚才是哭得别说尽兴了,都脱力了——眼睛红了,嗓子哑了,现在再对峙也没什么力气了。
林致溪喝了几口润喉的温茶,偷偷瞥宋却舟,好巧不巧,宋却舟也在看他,不过是光明正大的看。
两人视线一撞上,林致溪先怂了,立马移开。
他这个举动不知怎么地就触到宋却舟了,见人家不想跟他对视,眯了眯眼,反而更加不掩饰自己的目光了。
林致溪被他看得实在是不自在,想找个话题打破僵局,又怕给自己徒找尴尬,苦思冥想还没找到呢,宋却舟就先开了口。
“你先说的‘聊聊’,但是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这句话里掺和着不少的幽怨和委屈,听得林致溪又心疼又心虚,只差没就地起誓了:“阿舟,我向你发誓,我从没有觉得你不堪过,我只是太愚蠢、太没有安全感了,所以不敢去赌。我被妈妈生病的消息冲昏了头脑,被……秦长裴引导进了一个陷阱里,想都没想就犯了错,这是我性格上的缺陷,但无论如何都不是你的错。”
“也请你永远相信自己是一个很好的爱人,”他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之间,是我愚笨,而不是你不值得托付。”
宋却舟沉默很久,说:“我害死了你。”
“没有。”林致溪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义务救我。”
宋却舟的手又颤抖起来。
他努力地吸气吐气,平复自己因为对方这句话而造成的剧烈反应。
林致溪哪里在安慰他,分明是在往他的伤口上撒盐撒刀子,更可悲的是他清楚地知道之前林致溪是真这么想的——想必很长时间,林致溪都觉得自个在他心里头没分量,是个不值钱的玩意,要丢要扔都随意,没必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哪怕现在有所改观了,知道他还爱他,也不愤怒也不质问,就这么轻飘飘地把一场死亡带过了。
他的面色大概真的很难看,才让林致溪也慌了神,忙不迭地哄慰他:“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那时候在气头上,觉得我在骗你,所以不相信我是很正常的……”
胃酸一个劲地往上涌,宋却舟眼睛都发红了:“……你还是别说话了。”
见这个没心没肺的人果真乖乖闭了嘴,他心底又是一片苦涩。
宋却舟左手牢牢扣住右手腕,压住了那些战栗,喘着粗气说:“我不是因为你之前骗了我才不相信你的,是我那段时间安插在青颂的眼线告诉我,你进入了青颂集团的电梯,两个眼线都这么说,而那之后三分钟你告诉我你被绑架了,所以我才……”
他咬着牙:“……我才说了那些话——这件事完完全全是我的错,你可以一直怪我——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好,别再说那样的话了……”
宋却舟是真快要崩溃了,他真怕林致溪说出“我不怪你”这句话,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得痛快。
幸好林致溪没打算这么说——不管他能为宋却舟关于那件事找出多少理由,说一千道一万,他自问本心,他的的确确是怪宋却舟的。
面对陌生人仍希望被善良相待,何况是被自己深爱、也深爱过自己的人呢?
被那样地恶言相向,他没法骗自己真的一点不难过。
这会儿宋却舟和他解释,他酸涩之余,又觉得有哪里不对,想着想着,背上蹿起一阵寒意:“那这次的绑架,你一开始说那些话,也是因为眼线告诉你,我进了青颂的大门吗?”
“是,也是一样的三分钟,一样的两个人。”宋却舟说。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林致溪瞪大了眼,忍不住一哆嗦。
宋却舟越说越琢磨出不对劲了:“这三分钟我很早之前就让顾和景去查了,但查不出来。我昨天恢复记忆时才想到,明明这次的绑架是提早发生的,为什么还有这三分钟,难道是蝴蝶效应吗?”
林致溪只觉自己被浸泡进了寒冬腊月的冰湖里。
哪是什么蝴蝶效应,是命运在其中做推手。
因为它知道,如果没有那三分钟,宋却舟是一定会救他的。
所以用这样的bug,将宋却舟对他的恨意最大化,以至于一时冲动,说出了那些话。
世界是在无所不用其极地让他死——
一瞬间,林致溪连恐惧都来不及,整个人都呆滞了。
宋却舟看他的样子,以为他被吓住了,立马握住他的手,哄慰道:“别担心,我会查清楚的,这种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了,别怕。”
——这个人却想让他好好活着。
宋却舟凑得好近,在林致溪的眼中倒映出了一个完整的轮廓。
那些空白的惧意都被驱散了。
好一会儿,林致溪笑了,眉眼弯弯:“我相信你。”
宋却舟眼里浮现一点希冀:“你愿意留下来了吗?”
虽然是询问句,手上抓得他那么紧,生怕他就地跑了一般,林致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阿舟,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是两次,我们不能当它不存在,就像你说的,就算我们还爱对方,看见彼此时,总会有怨怼的……”
“那是我嘴硬。”宋却舟憋红了脸,打断道。
一接触到林致溪望过来的诧异视线,他臊得耳根子都红了,但他知道再不说实话对象都得跑了,只能红着脸硬着头皮说:“我嘴硬才那么说的,你说我提出分开时,你心里松了一口气,我气不过,才那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