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是夜深至浓时,净玉玦依旧分毫无睡意。此番动弹不得叫他着实难受,遂是神思愈发清醒,便是全身窟窿争先恐后皆有疼痛。晚风吹来有凉意,撩了他一根青丝不住挠过脸颊,又生令人烦闷的痒。他试着咧嘴吹往脸颊几口气与风斗,最后仍是拜下阵来无可奈何。
“仙君。”耳畔忽然传来轻声低语,道,“已让玉子儿前去了。”
“知道了。”净玉玦斜目睇向身旁只现出半分身影的阿全,又问,“戚亭涵那边可有去看过?”
阿全恭敬抱拳道:“回仙君,我赶着来给您报信,还未去看过戚公子。”
“去守着他,若有动静再来报我。”
“是。”
“虽说妖物们奈何不了你,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阿全露出略见淳厚的笑,躬身行下礼:“是!”他说罢便隐去身影化入夜色里寻戚亭涵所在去了。
净玉玦便是百无聊赖叹口气,又继续咧嘴朝脸颊吹气与风斗去了。
翌日清晨刚起一片朦胧灰白时,便有玄凤盘旋于天声声鸣叫。净玉玦惺惺忪忪抬眼看去,只道是早起的鸟儿瞎叫唤,遂又困倦闭上眼去打不出哈欠。而那只玄凤未鸣多久,栖于灵树上的凤鸟们便悉数高飞而去,与之一同盘旋鸣叫起,此起彼伏。
睡在屋内的玄凤闻声而出,各个戒备惶恐,刚集于屋外空地听得天央下令指挥便忽闻一声雷鸣。金光劈来,直落祭坛上,便随同沉降了云海。
正欲舒口气的净玉玦遭云烟呛得忍不住咳嗽几声,正喘,便听得有人近前来轻声笑道:“一段时日不见,玉玦怎地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那云海轰然散去,但见龙太子立于身前弯腰正探来,其后乃是满面皆有不悦的龙王领着百来位神龙,熙熙攘攘,个个威严不可戏。
净玉玦松口气,震开缠满身的荆棘条站起来,踉跄几步遭龙太子扶住笑道来:“既能脱身,何故不脱身?”
“自然是身不由己。”净玉玦睇过神龙们,朝龙王道,“龙王未免太过兴师动众。”
龙王冷哼一声,道:“自作自受。掳走將漓的玄凤在何处,叫他来见本王。”
净玉玦调了神息自行站好这才指了指天上。龙王刚抬头便见得天央与怜飞落而下。他遂又朝灵树上多看一眼,见得树枝上栖满了待战的凤鸟。
天央无视龙王,走近净玉玦跟前笑道:“原来仙君一直都在故意装作被擒。这是何故?”
“自然是为了给龙王一个英勇救子的机会。”此话半真半假。单凭他独身要保护戚亭涵不被困兽谷的妖物夺走,始终是困难了些。而若是有妖物以戚亭涵做要挟,他未必有自信能不从。遂才起了按兵不动的心思,等待能将戚亭涵毫发无损带出去的好时机。
那小子若是死在这里,即便是他也好歹会心生可惜的。
天央闻言十分诧异:“您说那凡人是龙子?”
龙王额上青筋鼓起再耐不住性子,迅速闪现至天央面前伸出龙爪要抓他。岂料怜早有警觉,见他动身而来便立即冲来护在天央身前双翅前合以挡下。龙王抓了一手的羽毛更是不快,双手拽住怜的一双羽翼用力拨开,张嘴便于喉中凝结出神力要朝他吐去。
正面迎上这一击定是必死无疑,怜一愣,欲要挣脱却因羽翼被擒而无计可施。天央自然不会眼睁睁瞧着怜挨下此招,以羽化飞刃直指龙太子咽喉逼迫龙王收手。
“龙王若要动手,我也会奉陪。”他说罢又施力将十来片羽刃收紧了些,“看看是你龙威之力快还是我的羽刃穿喉快。”
眼瞧便是即发混战的架势,偏偏龙太子不做抵抗歉意笑来,龙王这厢火冒三丈,道:“区区玄凤,竟也敢妄动我神龙!”
“龙王一来便动手,即便是区区玄凤也会有所作为。”
龙太子觉出羽刃压来已碰到脖子,不禁起了玩心,叫道:“父王,救我。”
龙王正恼火他不还手,遂吼道:“你闭嘴!净玉玦,连你也只看着!將漓在何处?!”
“我亦是想动,可您抓住的这只玄凤不简单,轻举妄动并非明智之举。”净玉玦指向天央,继续道,“我怕玄凤族长豁出性命来同归于尽,届时别说救出小龙子,只怕太子殿下也会折在此处。好歹我与將玄將漓皆是有缘,自然不愿见他二位受苦。”
“狗屁!”
见龙王心有顾虑收起许多气势,天央这厢才道:“我们不知那凡人是龙子。起初抓来的唯有仙君,岂料龙子会跟着一道跳下悬崖,便只能带回来。他正在房中休息,仙君为他筑了障界,暂且无妖靠近过。”他说罢一招收散去抵在龙太子咽喉的羽刃,上前扶住怜的羽翼,继续道,“玄凤无意与神龙作对,还请龙王高抬贵手。”
龙王猜不透他话中真假,眯眼凝神细瞧了半晌,才道:“你体内为何会有其他妖物的妖气?”
“诚如龙王所言,我凭借吸食其他妖物来增长自身,妖气自然不纯。抓仙君回来也是以此为目的。虽不知为何凡人会是龙子,不过我并无吸食凡人的打算。既然龙王能看出我体内有其他妖气,便明白凡人那点精气根本不足为道。”
此时神龙当中倏然传来一声女子叹息,随后她莲步轻移至龙王身旁,道:“父王,既然將漓无碍,不如早些带了他赶紧离开才是。各海各川事务繁多,莫要耽误龙神们做事。”
听得龙公主作声,龙王方才松手一挥袖袍:“带我去见將漓。”
怜刚收起羽翼天央便将他推至身后,往前作下请的手势:“龙王这边走。”
便随了天央由祭坛之地出来,往戚亭涵所在的屋子走去。净玉玦被灵树吸去一些神力,加之浑身伤口不见好,难免觉得疲劳,这厢落后于队尾不愿动作太大。
幸而龙王心紧小龙子安危,这要是晚来几日许是叫他连路也走不稳了。
龙太子伸手搀了他,便走边道:“你明明能脱身,为何还要让自己遭这般苦。”
净玉玦不怕神龙听见,刻意大声了些说道:“龙王向天帝告状遣我下凡来守护小龙子,若我只顾自己将小龙子陷于危险之地,回头叫得龙王心疼龙子,我可是罪过大了。”
龙王听得,冷哼一声不搭理。龙公主抬手挡去下半面脸回头朝他看来,末了又转回头去悄声对龙王道:“父王与天帝所谋划之事莫要牵连神龙才好。那片海女儿去过了,甚觉奇怪呢。”
龙王最奈何不了这女儿,更是不忍心苛责,便只能提醒道:“休对旁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