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咕噜——
咕噜噜——
世界一片黑暗,唯有水中的气泡发出的声音。
但“水”是什么?气泡又是什么?这些概念从何而来?
滴——
“意识产生了!”
“压制,别让他醒。”
有什么声音隔水而来,男婴刚要睁开的眼睛闭上了,意识再度陷入混沌。
混沌中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再次能感知到周围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脑子里多了很多内容,有各种语言、各个学科的知识、各国历史、艺术、文学,甚至还有时政和格斗技巧。他的大脑仿佛一个内存没有上限的硬盘,被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塞了一堆东西。
与上次苏醒不同,这次他能“看见”周围了,色彩和图形以电信号的形式输入他的大脑。在大脑里存储了大量知识的情况下,他立刻理解了看到的内容。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调试一台巨大的机器,他们称它为“生物信号发射仪”。发射仪好像出了什么问题,让他们一筹莫展,讨论声很激烈,却没人能站出来说一个最终结果。后来,来了一个女人,他们都叫她“宋博士”。宋博士看了看仪器,说:“样本不行,停止吧。”
白大褂们纷纷点头称是。宋博士似乎向他的方向看来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很快离开了。
这是陆禾的母亲。一个想法在脑海中形成。可是陆禾是谁?他不知道,这个想法来得很突然,突然得就像自己脑子里出现的其他知识一样。
他的意识波动很快就被发现了,白大褂们操作了什么东西,他又陷入了黑暗。
人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这次他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年。有两个男人领着一个小男孩来到了这里。他们将男孩连上了那台机器,一连串的信号传输进了实验舱,他知道了这个男孩的名字——陆禾。
原来他就是陆禾。突然的想法又来了,他不禁想把“陆禾”看得更仔细一点。可是离得太远,信号传输损失得太多,他只能看清男孩的轮廓。好在不长时间,其中一个男人就带着男孩走近了他。
他看清“陆禾”的长相了。男孩拥有一头柔软的黑发,个子刚刚超过实验舱。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正好奇地盯着他看。
“他有名字吗?”男孩稚嫩的声音问道。
男人说:“他们都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姓氏。他们的姓氏通常取自基因提供者,也有一些是研究员自己的喜好。”
男孩又问:“那他姓什么呢?”
男人说:“他的研究员有一位非常尊敬的老师,于是将老师的姓氏给了他。他姓杜兰德。”
男孩葡萄般的眼睛转了转:“没有名的话太可怜了。”他蹲下身,整张脸几乎贴在了实验舱上,被液体扭曲得有些变形。“他身上有个条形码。如果用线条粗细来对应长短的话,转换成摩斯电码就是……S、I、V、A、N。希文!就叫他希文吧!”
这时,另一个男人也走了过来,他拍了拍男孩的头,语带笑意:“希文吗?有个名字也是好事,人类都有名字,这是个好兆头。”
不知道名字对于什么是好兆头,但显然,对他来说不是。男孩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带出去了,留下那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对他——或者对着实验舱说:“我很抱歉,TB001,也许你已经拥有了一些自我意识,但我必须告诉你,它很快就不属于你了。如果你的运气不错,也许你们的意识会融合。如果你的运气糟糕——那只能说我们的运气都很糟糕。”
他心想,糟糕?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思考”,连接他大脑的机器跳了一个数值。这个变动当然没有逃过男人的眼睛,男人的脸突然扭曲了,他做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你醒着……你现在醒着,是吗?TB001?不,你是希文,小禾给了你名字。希文·杜兰德……你要记住这个名字,记住小禾。你……”
男人说不下去了,他蹲在实验舱的旁边嚎啕大哭。
他浸在实验舱的液体里,觉得自己的灵魂裂成了两半。他以第一人称视角观看这一切,却都觉得自己只是身处于希文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
很快,这种感觉消失了,因为他似乎离开了那个身体。意识在未知的通道里穿行,过了许久许久,他“落地”了——
在一个一尘不染的,雪白的,巨大的机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