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伊战术性屏住呼吸,缩了缩身子,明知故问:
“那是什么?”
“新药。”斯内普言简意赅,“针对你的手。”
这一周来,菲伊喝了无数种魔药。她的其他身体部分都恢复得七七八八,治疗师说这周就能出院;只有左手腕,从清醒以后就不怎么用得上力气,稍微做点动作,骨头里就痛得厉害。像极了腕管综合征,症状又更严重一些。
治疗师们没有发现任何咒语残留,或者是器质性病变。治疗一度陷入停滞。
“Come on!”菲伊哀嚎道。“又不是右手,它使不上劲也没什么关系吧。我不想再喝药了……”
这是“杀毒软件”长久性的破坏——大概是因为邓布利多知道了部分菲伊的底细。魔药恐怕没办法处理。
“没有关系,”一个胖乎乎的女治疗师温柔地说,“我们这次改良了口味,橘子味的……”
“左手的功能也很重要。”另一个治疗师说。
“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弃治疗……”
菲伊痛苦地捏着鼻子干了这杯土黄色的魔药,腮腺、下颌下腺和舌下腺拼命分泌唾液,以中和口中久久不散的酸涩。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你的手腕可能会有一种火烧的感觉。”
“可以多揉揉。不能冰敷。”
“味道怎么样?”
“谢谢你们。”菲伊虚弱地竖起大拇指。“太梅林的好喝了。我这辈子不想再喝其他橙汁了。”
两位治疗师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愉快地端着空杯子走了,留下菲伊缓缓抱着手腕缩成一团。午后的阳光透过病房窗户静悄悄洒在床上,床帘的阴影里坐着斯内普,正读着一本皮面装订的旧书。
斯内普看得聚精会神,直到病床上有个人形开始无声扭动。
“干什么?”斯内普淡淡瞥过来视线。
治疗师是实诚孩子。说“火烧”,菲伊的手腕真的像着火了一样,灼痛从骨头缝里往外冒。但这股疼痛也没有夸张到不可忍受的地步,于是菲伊满头冷汗、动个不停,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Nothing.”菲伊揉着手腕,憋出来一句话。
“教授……我想跟你理智地讨论一些问题。”
斯内普并没有把视线从书上移开,也没有接话。菲伊把它当作一种默许,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您要收养我呢?为什么不是别人收养我,比如邓布利多教授,或者麦格教授?”
“如果你不满意,可以去找邓布利多。我随时能解除领养关系。”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教授您收养我,一是因为我的默默然需要人看护,二是我刚好来自斯莱特林学院,三是因为邓布利多校长希望您这样做。”
“但您不觉得,白白因为我花钱,最后只能获得一个名义上的‘养女’,是很亏的一件事吗?我们不应该——”
“……No.”
“这是用有限的金钱,把无限的麻烦限制在了可控范围下。你到底想说什么?不想再被领养的话,今天就可以带上东西走。邓布利多会尊重你的意愿。”
好恶劣且拒绝沟通的态度。看得出来,斯教是真的很想让她滚蛋了。
菲伊被噎得说不出话。她翻了好一阵子酣畅淋漓的白眼,才咬着牙开口。
“我们这样是不对的。”菲伊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诚恳。手腕处持续灼烧的疼痛,正在和斯内普的打断一起,迅速消耗着菲伊的理智和耐心。
“既然建立了一段领养关系,那么从理性上说,这段关系就不应该是简单的物质联系——不应该是我缺什么东西就向你要,教授。”
“那就别要。”
菲伊没理会斯内普,吸了一口气。
“从我变成菲伊·斯内普的时候开始,我的生活就多了一个组成成分。我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支持,还有精神上的支持。我想有‘家’的感觉。反过来,我也希望我能给您提供情绪价值,教授……我们的日常相处——”
“我不需要。我也做不到。”斯内普再次冷冷地打断。“别太蠢了。”
“请听我说完,教授。即使暂时我们达不到那种状态,我也希望至少,至少,我们日常相处不要充满火药味。”
斯内普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声音。“这取决于你能否安静一会儿——”
“我不能!我不能一直安静!不沟通的下场就是,你前几天差点把我弄死!教、授!为什么——你——不能——听我说完!”
菲伊从床上弹起来,狂怒地吐掉荡到嘴里的碎发。她穿着病号服,赤脚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斯内普,几乎大喊大叫说完这句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妥。
这一行为无疑触怒了斯内普。
她名义上的养父“啪”地把书合上,不慌不忙站起身。他这时候,和站在床上的菲伊对平了视线,词汇慢慢的、一个接一个的,从运动幅度很小的嘴唇间蹦出。
“How dare you...你这个蠢姑娘。”
“没有理由。我不想听没教养的白痴说话。我建议……下次开口前,先认清自己的分量。”
他猛地转身走出了病房,那本书被狠狠扔到床上。房门摔上时,连窗框都发出剧烈颤动。菲伊耳朵里的嗡嗡声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她把脑袋整个埋在枕头下。
脸颊底下就是邓布利多的来信,离眼睛太近了,看不清。但她知道后半张信,邓布利多写了什么:
“斯内普脾气很不好。他也许不是对你最好的领养人,但一定是最合适的领养人。知道你心理年龄不止十一岁我反而放心了——我想这应该意味着,你能和他好好谈一谈。你们都需要理智地慢慢磨合一段时间……”
不好意思了,邓布利多教授。倒霉蛋在枕头下的黑暗中睁着炯炯发亮的眼睛,想。
啊啊啊啊理智不了一点!
菲伊越想越委屈,难过地抱着手腕扭动了一会儿,听见什么东西“砰”掉在地上。她爬出来看,发现是那本斯内普的书。
皮革装订的旧书掉在地上,书页摊开在拥有者最常翻动的地方。
菲伊趴在床边,用还未完全恢复的视力往下看,发黄发脆的纸页上,写着这样的章节名:
《第七章:治疗关节和肌肉无力的特效魔药》。
字里行间,批注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