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娜!”
不出所料,小女巫疼得抖了一下。她眨巴眨巴,又掉下两滴泪来。
“看起来我的骨头出了点问题。”
这不太像是需要专门解释的话题。
好了,紧急待办清单里,“带卢娜去医务室”一项突然出现,势不可挡地跳到了第一项。
“先别乱动它。庞弗雷夫人没来舞会,她应该还在医务室,我带你去……”
菲伊架起卢娜的另一只胳膊,想把她搀扶起来。但一卸力,卢娜像松饼面糊一样,丝滑地瘫回地上。脸仰得高高的,仍然盯着天上的星星。
“等会儿。”卢娜含糊地说。
恕她直言,即便对于卢娜来说,这一举动也有点不正常了。从六级台阶滚下来伤到脑子的可能性很小,但不为零。
菲伊如临大敌地蹲下。
“卢娜?卢娜!看着我,看着我。Lumos(荧光闪烁).”
卢娜温顺地照做了。
对面的斯莱特林一边问着她有没有磕到头,一边仔细检查她的发间有没有外伤。末了又挪远一些,轮流虚掩她的左右眼,让她盯着时明时暗的魔杖尖。
“瞳孔对光反射”、“辐辏反射”……嘴里念叨的净是些听不懂的生僻名词。
“我真的没事。只摔到了手。”卢娜道,“我只是在看星星。”
“但是——”
“嘘。等我一会儿。”
卢娜伸手,在她头顶上挥了两下。
“你头上的骚扰虻突然变多了。”她说,“别着急,会好的。”
清晰的咬字穿透杂音,琅琅落在凛冽的夜风中。如同有人在耳根敲响三角铁,吐气是乐音振动的余韵。
在菲伊头顶挥舞的手又落下来,像揉猫头鹰一样,揉了揉菲伊的脑袋。
只一下,把火急火燎的斯莱特林小炮仗揉哑火了。
“有些事拖延一晚上没什么,包括我的手。你大可以给我一个愈合如初,然后趁还有空,想点有意思的事情。”
卢娜弯弯眼睛,玫瑰花圃的荧光流过她银白色的发顶。
菲伊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天真的、直白的姑娘,菲伊想。几乎可以用一切形容孩子的词汇来描述她,除了“幼稚”和“不谙世事”。
卢娜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不说。一面敏锐地感知一切,一面又情绪稳定到可怕。乍一眼看去,要么觉得她神神叨叨,要么觉得她呆呆傻傻。
菲伊又想起那种望着一片水面的感觉了。平静无波,却望不到底。
湖面上清清亮亮是自己的影子。
很奇怪的感觉。和卢娜交谈,似乎更多是在重新发现自己。小女巫翻找出她胡乱压在心底的惶惶不安,再把抚平它们的褶皱,妥帖收存。
平静的洪流再一次淹没了她。
她浑身炸开的绒羽逐渐合拢。像猫头鹰整理翅膀一样,斯莱特林姑娘挪动脚尖,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坐下,小心捧起了卢娜受伤的手。
“为什么不去医务室?”罗恩难以置信道,“我就说她俩多少有点不正常……三年级还没学愈合如初,对吧?”
他的嘴很快也被哈利捂上了,因为浅褐色头发的斯莱特林又一次疑惑地朝这边张望。
“怎么了?”卢娜问。
“不,没什么,可能听错了……总之,我《初级治疗师》才看了一半,不一定能治好。”
“但你还一直在看麻瓜医学书籍。那些一定也有用。”
麻瓜医学书籍?那些对麻瓜确实是有用的。菲伊只是在过去的一年里无谓挣扎,企图捡起几乎忘得一干二净的本科知识,然后与咒语原理相融合。
“但愿有用,”她垂下头,小心用魔杖抵着伤处,低声道:
“Epliskey(愈合如初).”
咔哒一声轻响,畸形的骨折端突然弹跳回原处。菲伊身后再度传来压低的说话声,她扭头,小径另一端空无一人,直到拐角处,也只有空落落的月光。
“好多了。”卢娜一面惊叹,一面从上到下轻按手腕。
“陪我在台阶上坐一会儿吧,不会有人经过的。探索未知是最顶级的浪漫……你不好奇那些星星吗?”
皇帝不急太监急。
算了,反正庞弗雷夫人一秒钟就能治好卢娜,而且斯内普现在恐怕也还在跟卡卡洛夫掰扯……孩子想看星星,就陪她看吧。
菲伊有些恼火地拢了拢裙摆,和卢娜并排坐下。
“还有件有意思的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卢娜慢悠悠地说。
“第一节占卜课的时候,我的茶叶渣告诉我……”
当然记得。菲伊曾为此憋笑整整一节课,却不成想仅仅三个月后,它就成了现实。卢娜当时说,她会因为一只弗洛伯毛虫摔断胳膊。
如果这种预言都会应验,简直荒谬。
“那是因为心理暗示。”菲伊不快地回答,“因为你做出了这种预言,所以会把游星的形状想象成弗洛伯毛虫。何况你的骨折部位在手腕,严格意义上,既不能说是‘摔断’,也不能说是‘摔断胳膊’。”
卢娜笑了笑。
“我喜欢这个解释。我也不相信预言……没有什么是被规定好的。”
……
拐角后的哈利、罗恩和纳威面面相觑。
“弗洛伯毛虫?”
“Wandering stars?”
“预言?”
“还徒手治好了骨折?”罗恩皮笑肉不笑地朝哈利扯了扯嘴角,“朋友,她可比洛哈特有能耐。你被多比游走球打中那一次,但凡让她治,都不至于重新长一遍骨头。”
“那时候菲伊正躺在医务室里。”纳威提醒道,“万圣晚宴的时候,她用超级逼真的东方幻术吓走了蛇怪,然后被石化了。我以为你们都记得的。”
三个人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当然都记得。
哈利当时坐在格兰芬多长桌,那一大团黑红相间的东西从头顶呼啸而过。
那可是能吓走蛇怪的东西!热浪、气流和破坏力都过于真实,以至于他也曾像赫敏一样,怀疑菲伊是真正的默然者。
但几乎不可能有默然者能活过十岁……至少听卢平教授讲过基础知识后,他根本想象不到一个默然者要怎么康复。就连坚定不移的赫敏,也在他们三年级的圣诞节后开始动摇。
一个默然者,正常使用咒语?
天方夜谭。
菲伊现在分明和正常小巫师没什么两样——不,应该说,在咒语运用上,她比同年级的大多数人都更娴熟。
魔法部对她的监察一定仍在继续,并且逐渐确认了她的安全性,否则不可能放过“默默然入校”这一把柄。
他们一点儿也不了解她,哈利突然发现。他只知道菲伊一直在试图帮助他——即便她是斯内普的养女。
“要不要问问赫敏什么是游星?”他提议。
意料之外的是,这一提议登时遭到了激烈反对。
“不,不。”罗恩尖刻地指出,“赫敏正忙着和克鲁姆跳舞呢——我可不想打扰他们两个的好事。要问你自己去问——”
树丛悉簌作响,面前忽然亮起炫目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似乎是意识到这样不太礼貌,光源挪远了一些,映照出来人的深蓝色裙摆,满身复杂饰品(因为摔倒,有一些缠成一团),最后是深蓝色的眼睛和乱蓬蓬的浅褐色头发。
“你们在这里多长时间了?”菲伊·斯内普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