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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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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暂且不重要。萧景姝压下了所有的困惑,顺理成章地问出了最想问的事:“我听闻副使与君侯此去……都没能成功带回韦蕴?”

萧不言抿平唇角道了声是,将没带回韦蕴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

萧景姝缓缓眨了眨眼,茫然道:“君侯的意思是,她挣开那个蒙面人后没想着逃,反而想着死?”

“是。”萧不言道,“不过我及时收了刀,她并没有事。”

萧景姝勉强勾了勾唇,心底却涌起一股极大的悲凉。

自己给萧不言的信里说怜惜阿娘身不由己,可阿娘这次的“由己”之举却是寻死!而且还并未死成……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明明阿娘以前在小佛堂里是有无数机会寻死的,她并不像自己时时刻刻有人盯着。可为什么会是如今?

如今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难不成是因为她离开了么?!

阿娘,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萧景姝半仰起头,勉力克制着不然眼泪流下来。

“别哭。”萧不言道,“你脸上用胭脂画了面纹,笑起来还算漂亮,哭了可就全花了。”

萧景姝已经把眼泪逼了回去,只是声音仍泛着哑:“只是想到我们曾被同一人控制,如今我已经逃了出来,她却要寻死以求解脱,觉得有些难受。”

萧不言知晓她格外珍视性命,于是寻了些她听了可能会开心的话:“以后无需你们在留在剑南打探消息了。我承诺过会护住你们的性命,此行结束后会带你们回西北。”

萧景姝心道,西北对她难道就是什么好去处么?

“其实细想起来,我并未做什么。”萧景姝轻声道,“我所打探到的消息,君侯稍稍多费些功夫也能知道。”

她微微侧首,耳坠上的珍珠碰到了肩头,“安插探子这种事,越久知道的消息越多,可眼下才多长时日,您竟不打算用我们了?”

萧不言未曾想到她是这般反应。

“没有什么必要了。”他道,“如今的消息已经足够让我知晓剑南以后会做出什么。”

既然以后的事超不出预料、脱离不了掌控,那便没必要再费功夫去探知什么了。

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傲慢。

可他与自己相处这么久,看出自己想做什么了么?

萧景姝笑了一下:“君侯可真是个天大的善人,明明我们姐妹没做多少事,您却要担起我们的后半辈子了。”

萧不言听得出这是一句嘲讽,她总爱这样夹枪带棒地同他讲话,而他却还在摸索着如何反击。

不过上一次试图反击却被她扬言不许再让他进门,今日刚进了门,难不成再被赶出去么?

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在这些口舌之争上赢过她了。

于是萧不言放弃反击的念头,只道:“我很少有这个善心。”

这依旧是他的习惯。不知该如何应对时,说实话就好。

萧景姝心道,你自己知晓你自己有多不对劲儿就好。

她无心再与萧不言周旋了,起身走到他坐着的罗汉床另一侧,双眼注视着他的脸,手却灵巧地解下了他腰间的香囊。

“方才我就想说了,您是没有别的香囊么,偏偏挂着这个?”萧景姝直起腰,随手抛了抛那个已经没有味道的香囊,“该物归原主了。”

她被面纹勾勒得有几分妖冶的面孔凑近又离开,居高临下的姿态像是轻慢的逗弄。

小几上放着茶壶与茶盏,壶中水已凉,萧不言却仍旧自斟自饮了一盏冷茶,而后才站了起来。

“是啊。”他抚平腰间被她摘下香囊时碰出的几道褶皱,“我以往从不佩香囊。”

萧不言离开不过片刻,巫婴便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两条熟悉的尾巴。

周武和田柒抬了个蒙了黑布的木桩子进来,放下时也格外小心翼翼。

“小娘子,这是君侯特意从剑州给您带回来的。”周武掀开了黑布,“您看看合不合心?”

萧景姝原以为萧不言带回来的根雕只会是个小摆件,未曾想到足足有半人高。木桩之上是两崖对峙,匠人依着根茎的纹理雕刻出嶙峋的怪石,崖石还有一些地方穿了孔上了油,顺着微亮的痕迹看下去,便可发觉这是一道绕崖穿石的水道,若在顶部孔隙中倒上水,便可见其与崖壁倾泻而下。

两道山崖中间的天险处则是剑门关楼,楼阁中空,飞檐檐角还挂了几枚小小的金铃铛,响声细碎悦耳。关楼一侧还竖了一节指头大的石碑,上头的“剑门关”三个字即便只有半个绿豆大,也能看出名家风范。

萧景姝即便没见过多少珍玩,也能看出这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她看了看那些孔洞的大小,捏着乌梢的尾巴尖将它放了进去。乌梢登时明白了她想做什么,便慢吞吞顺着涂油的水道爬了下去,宛若一条蜿蜒的墨水河。

爬到一半,它寻到了个比花枝更舒坦的地方,垂出一截尾巴便懒洋洋不动了。

田柒道:“辛副使未回程前在剑州整顿的那几日,我们看遍了整个剑州的根雕,只有这一座君侯说‘尚可入眼’,不过我敢摸着良心说,整个天下怕是都没有几座比这更好的了……”

萧景姝看了一会儿,扭头问两个刚从剑州回来的人:“剑门关当真如此奇绝么?”

对剑门关更熟悉些的周武道:“比这更胜百倍。”

萧景姝着实想象不出那该是什么模样——这根雕所现的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

她碰了碰飞檐一角的金铃铛,微微笑了笑:“看到这个便当我已去过剑门关了,多谢你们在外奔波时还费心思找这个。”

周武与田柒也离开后,萧景姝打了盆清水进屋,而后栓上了门。

清水映出她仍画着面纹的脸,她用药卸了易容,盆中水变得微黄,可仍旧能照出她原本的模样。

一张细看与韦蕴有五分像,与玉容儿有两三分像的脸。

萧景姝擦干净脸回头,见巫婴拎了壶清水顺着根雕的水道倒了下去,歇在水道中间的乌梢“呲溜”一下被水冲了出来。

她又拎起乌梢放进去,乐不可支地看着乌梢边挣扎边又滑了出来。

低下头再看盆中,仍是那张不知会带来什么的脸。

萧景姝伸出手在木盆中搅了搅。

水面浮动,终于映不出她的模样了。

不过,这终究只是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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