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溜回到那处,一人分饰品两角,左右比划着,试图理清当时发生了什么。
半晌,一无所获。他垂头丧气起来,心想:那叫花子真是可恶,引出来多少事端,害得公子受伤不说,又害得自己在这处……
“咦——”
阵阵朔风拂开层层落雪,雪中,现出一只木塞子来。
他俯身拾起,拔出木塞,置于鼻端嗅了嗅。
“是药膏啊……”瓷瓶上并未做任何标记,他也不知这药膏是何效用。挠着头,苦思冥想一刻后,他一拍脑门,终于有了主意:“莫非那叫花子要用这毒药来害公子,被公子识破了?!”此念一起,他忙便将瓷瓶揣进怀里,急急的往前院去了。
阿葵回到马房时,老马倌和圆头小马倌正坐在条凳上,口里嚼着烟叶子,见阿葵回来,老马倌咳嗽了一声,也不招呼。小马倌冷眼看着她卸下元宝身上的马鞍,将元宝的鬃毛梳洗过,又牵回马厩里。
一切停当,阿葵关上马厩门,站在门边,眼望着老马倌嚼树叶。她并不知道那是烟叶子,只以为老马倌肚子饿了,爱吃树叶。毕竟比起嚼烟叶,北疆多的是吃树叶充饥的人,就连她,碰上阿爷运气不好,猎不到野味时,也经常要靠吃树叶填肚子。
烟叶入口辛辣,老马倌咳嗽起来,他头顶的花白发髻随着他的咳嗽声,簌簌抖颤。阿葵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阿爷来,阿爷头发也是花白一片,束在脑后,随着风一颤一跳。想到阿爷,眼前这个要靠吃树叶来填肚子的老马倌,一下子变得可怜可爱了。
要是今晚我还有包子吃,就把另一份吃食偷偷拿过来,给这老爷爷吃。她想。
小马倌的眼风上上下下地撩着她,嘴角向下撇着,很是不屑的样子。
阿葵不睬他,只望着老人。
“阿葵。”老人开口了,一手握住支在条凳上的拐杖,往地上敲了两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如何把公子引来了?可是在人前说了那折足马的事情?”
阿葵一愣,急急摇头,说:“我没说。我没说给人折足马的事。”
“你真没说?一个字儿也没提?”老人抬眼向她,阿葵这才看到,老人的眼睛向上看时,眼白极多,眼中的阴翳之色十分吓人,和阿爷的眼睛完全不同。
“我真的没有说。”阿葵小声道。
她夜里回到杂役院,那些婆子们倒会问她做了些什么活计,她就说自己喂元宝和金锭的事,从未说出过那匹折足小马的事。
老马倌嘴里连说了两声好。
“小圆头,你也听到了,我教出来的女孩儿一个字儿也不曾说。”他对小马倌道。
小马倌似是不信,斜眼瞥她,说道:“李大爷,咱们在这儿多少年了,小公子万年都不曾踏足后院,若不是她说漏了折足马的消息,如何今日忽的就来了?我看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就不是一个正经的马奴,没准是公子放在这里,防我们的!”
阿葵不解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听他语气不屑,心里也不高兴起来,抿着唇不再说话。
“小圆头,小点儿声。”老马倌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这心眼也太多了,公子防我们什么?他人品贵重,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难不成他会专挑咱们的错处?”
小马倌的鼻子皱在一起,他的脸庞只有一般少年人大小,做这个动作,既像个孩子,又像个故作稚气的老人。但他的眼里却尽是全然的世故。
“他防着报应呢!他小时候,不就因着有人说了句瘸子,就生生打折了那人的腿吗?”小马倌愤愤地说。
老马倌神色一僵,起身往外一望,低声对小马倌说:“小圆头,你别再说了,再这么胡言乱语,我也不敢替你圆那匹马了。”
小马倌朝着阿葵啐了一口,“呸,教这贼眼线去说!我小圆头不怕!”
阿葵垂眼,看了看落到自己脚旁的那口唾沫,背贴着马厩门,挪远了几步。
老马倌朝她挥一挥手,“阿葵,你去那马厩里瞧瞧。”
“哦。”阿葵转身,去看马厩里的小马们,蓦地,她瞧见了那匹折足马。它的鬃毛漂亮得很,她一下子就认出了它。
只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再去看别的小马,却见原先那只名唤白龙的小马不见了。她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果然,马儿一匹不多,一匹不少,只是白龙马换成了折足马。
为什么呢?莫非老马倌真的听到了她的心声,知晓她喜欢那小马儿,就拿白龙马同小圆头交换了?她转头去看老马倌,眼底是满满的疑惑。
老马倌却只是和小马倌说话,并不朝她望一眼。
不知老马倌说了句什么,那小马倌忽的站了起来,拱了拱手,又狠狠地瞪了阿葵一眼,推开马房门,离了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