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似乎不太对,把米饭递给贺赢,东家迅速钻回柜台后。接下来没人再说话,裴静文和贺赢安静地吃完桌上冷菜。
“吃饱喝足回县衙,”贺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冲林建军挑眉,“一起?”
“这么快?”裴静文着急地看向林建军。
贺赢啧了声:“舍不得情郎?”
林建军掀起眼皮,冷声道:“吃好了就快滚。”
“才跑完百里地,拿不动全套皮甲。”贺赢坐回去,没脸没皮道,“近一年不见,让尘就不想和我叙叙旧?”
“贺未输,”林建军警告,“是我免你罚,不是你舅舅。”
“什么?是你!”贺赢站起来,“不是舅舅免我罚?”
林建军笑着威胁:“你是想睡觉,还是想继续绕着县城跑?”
贺赢边走边说:“我走了我走了,”他怀抱背甲和胸甲站街上,“尊敬的上司,请帮属下把剩下的两片裙甲拿回县衙。”
闹腾的贺赢走了,食肆大堂里只有裴静文、林建军和东家三人,一瞬间就安静下来。
“那个……”和陈嘉颖相认由陈嘉颖主导的,裴静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建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柜台后的东家说:“我有话对这位娘子说。”
“好,好。”东家如蒙大赦,给裴静文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溜之大吉。
林建军从袖子里掏出荷包摆在桌上,背面朝上,问道:“这个荷包出自娘子之手?”
裴静文看向已经脱线的丑荷包,轻轻点头。
林建军将荷包翻了个面,指着正面图案,直勾勾盯着面前女子,神情严肃道:“敢问娘子从何得知这个图案?”
五角星闯入视线,裴静文眼泪稀里哗啦往外冒,抽抽搭搭地说:“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祖国,我怎么会不知道?”
三个月来,她时刻紧绷的情绪在这位看上去就很靠谱的林建军同志面前,终于得到释放。
裴静文趴桌子上,不管油污会不会弄脏衣服,她只想哭,痛快地哭,狠狠地哭。
她造了什么孽,被迫穿越时空,离开爸爸妈妈。
穿越时空就算了,好歹去个政治民主、科技发达的时代,哪怕是初建国的共和国都好。
偏偏来到这等级森严、不结婚还要坐牢的狗屁魏朝!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
要是她不小心惹上不讲理的权贵,被打死了怎么办?
要是她不小心被人贩子拐卖进青楼、山村,她是自杀还是反抗还是苟且偷生?
要是……
所有一切都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大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她无时无刻不在害怕,不在提心吊胆,她真的害怕,她害怕死了。
默默听她哭了快一炷香,林建军心道和刚才那凶狠样简直判若两人,掏出鸦青手帕从桌下递给她,努力软和语气:“别哭了。”
“林建军,我可以叫你名字吗?”裴静文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眼睛红得像兔子,委屈巴巴看向林建军。
林建军无奈道:“你不是已经叫了?”
“是哦!”裴静文大概是哭蒙了,“你来这边多久了?”
林建军神色有点复杂:“二十四年。”
“你也太惨了,”裴静文面露同情,“我才来三月都受不了,你居然在这边待了二十四年。”
“习惯了,”林建军岔开话题,“为何想到找我?”
裴静文把穿越后遇到人贩子阿荒和山匪的事告诉他,问他能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林建军沉思片刻,怀着歉意道:“两件事我都无能为力。”
裴静文不解:“为什么?”
林建军垂眸望着杯中浑浊酒水,语气淡淡道:“卖良为贱这类案子一般由地方官府审理,你没有大魏户籍,算不上良人,报官不占理。”
“阿荒若在长安拐你,我倒是可以出面请京兆尹拿人,地方上太远,鞭长莫及。”
裴静文沉默良久,追问:“那山匪呢?”
林建军看她一眼,说道:“官匪勾结,养寇自重。”
裴静文不再多问。
话至此,林建军站起身,右腿下意识用力向左腿一靠,两脚分开呈四十五度角,两手自然垂在两侧。
林建军俯视着她:“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裴静文看着他的站姿,怔怔出神。
军训这项古老传统已经有七百多年历史,初中、高中、大学新生入学都会有军训活动。
作为参加过三次军训的裴静文,明白站出这么自然标准的军姿意味着什么。猜到他在共和国可能从事的职业,她好不容易停止的眼泪又掉下来。
还有什么比他更可靠的存在?
没有!
林建军不懂她为何又哭,无奈重复道:“还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
裴静文上前两步握住男人宽厚双手,哽咽道:“我想以共和国公民身份请求星防军叔叔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