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勉迈着轻快步伐来到女郎身后,围绕女郎豪放起舞,每一个动作都大开大合,举手投足尽显大魏风流。
服丧以来,高琦谨守规矩,许久不曾设宴作乐。
此刻他被舞乐感染,将所有繁文缛节抛之脑后,拉起高滔踏歌而舞,笑容纯真明媚,回归孩童本性。
裴静文托腮笑望恣意随性的几人,指尖情不自禁随着节奏轻点脸颊。
“想不想跳舞?”胡旋舞曲烂熟于心,哪怕不看琴弦,林建军也有自信不错一个音,视线一直落在女郎身上。
裴静文叹了口气道:“我没学过跳舞。”
“跳舞只为释放心情,何须特意学。”将琵琶递给杜敛,青年朝她伸出手,“来,我带着你跳。”
杜敛善琴,不大精通琵琶,少时和林建军厮混,无聊时跟他学了几曲,胡旋舞曲恰为其中之一。
曾经的强大造就魏朝兼容并包的文化特点,魏人生来拥有绝对自信,不知谦卑为何物,骄傲而又张扬,投射在舞蹈上便是不拘一格、气势磅礴。
在青年引导下,女郎随心而动,不管是欢乐还是忧愁,都通过舞蹈尽情宣泄。
舞蹈悦己,亦悦神。
茫茫草原搭起祭祀高台,身着萨满法衣、面覆山羊面具的祭司缓步走上高台,跳起沟通天地神灵的祭祀之舞。
高台之下,即将出征的勇士单膝跪地,手握成拳放在心口,虔诚地仰望湛蓝天空,静待神迹降临。
白马献祭长生天,牛羊归于大地,汩汩鲜血似河流般注入高大祭坛。
祭司仰头看了眼被绳索高高吊起的白马和牛羊,揭下原始神秘的山羊面具,转身俯视虔诚信众。
“长生天带走白马和牛羊,布日古德的勇士们必将踏平纳古尔部落。”
“纳古尔的草原将是布日古德的牧场,纳古尔的杂碎将成为布日古德的奴隶。”
“去吧!布日古德的勇士,我要纳古尔汗的头骨做酒器!”
“去吧!布日古德的勇士,我要纳古尔的牛羊祭祀长生天!”
“去吧!布日古德的勇士,我要圣翟唯布日古德独尊!”
高台上的祭司双唇紧闭,振奋人心的话语却随风飘荡,重重砸向每一个信徒。
这就是神迹!
号角声响,布日古德汗斛律敖敦缓缓起身,虔诚而又狂热地仰望高台上的身影。
他长腿一跨坐上高头大马,接过随从递来的马鞭,大喝一声:“出发!”
“阿丽雅别吉,没有娜木罕祭司传唤,你不能进去。”
少女下了马,径直奔向矗立布日古德汗王帐旁的神帐,不顾侍女阻拦,大喇喇掀开门帘闯了进去。
阿丽雅兴冲冲开口:“我把敖敦送到苏布达湖就回来了,他有句话要我带给你。”
“出去!”冷漠呵斥声自屏风后传来,“你老师没教你进别人房间要敲门?”
阿丽雅还想说话,冷冽声音再次响起:“不想被人丢出去,就给我自己走出去!”
“祭司大人发话,我哪敢不听?”阿丽雅耷拉着脸,嘟囔着往外走,“出去就出去,装神弄鬼的家伙,还真把自己当祭司了?”
娜木罕扶着浴桶边缘站起来,扯过屏风上的棉质浴巾擦去身上水珠,随便裹了件长袍走出神帐。
侍女纷纷垂首问安:“娜木罕祭司。”
“退下。”
凌乱脚步声渐渐远去,蹲地上揪野草的少女回头,恰好和娜木罕想杀人的眼神对上。
阿丽雅跳脚道:“我又哪里招惹你了?”
娜木罕大叫道:“你害我人不人鬼不鬼,天天装神婆,我瞪你两眼怎么了?”
阿丽雅回击道:“你少恶人先告状。”
“我不管我不管!就是你就是你!”娜木罕突然失控,躺草地上踢腿闹腾,“反正就是你!都怪你都怪你!”
阿丽雅翻了个白眼道:“你少发癫。”
三年前那天夜里街上人多,互不认识的两人擦肩而过时肢体意外接触,紧接着一道从天而降的白光将两人包裹。
那道白光究竟先落在谁身上,两人各执一词,常为此事争论不休。
娜木罕情绪收放自如,坐起来拍去身上草屑,问道:“敖敦让你带的话呢?”
阿丽雅兴奋道:“他说他会以纳古尔部作为迎娶你的聘礼。”
娜木罕冷笑道:“小白眼狼翅膀还没硬,就打算恩将仇报,王权神权两手抓,他还真是敢想。”
“他是这意思?”阿丽雅挠了挠头,“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对你是真心的。”
“他想要神权也是真心的。”娜木罕略带恶意地凝视她,“你要是和他勾结背叛我,我最多就是给他当大老婆。”
“我注射过三十年期的避孕剂,他又是十八岁年下小狼狗,我不吃亏。”
她阴恻恻地笑了笑,恐吓道:“我当他大老婆第二天,就撺掇他把你这个阿丽雅别吉嫁出去联姻。”
“他们这地方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你就等着做几代人小老婆生孩子生到死!”
阿丽雅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娜木罕很满意她的反应,语气转缓道:“章灵,我们不仅是利益共同体,也是彼此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和依靠,别信敖敦拿你当妹妹的鬼话。”
“南边魏朝有人和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可他们能不能靠得住我们不知道。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各过各的日子。”
“只有我们两个才是最牢不可破的联盟,你可以不帮我,但不能拖我后腿。”
哪怕来到异世三年,阿丽雅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小女孩,听了女郎软硬兼施的一席话,眼泪要落不落。
很显然,比起促成神秘大祭司和草原小鹰王的旷世绝恋,阿丽雅更在意自己。
“他要神权你不肯给,总有一天他会对你巧取豪夺。”她嗫嚅道,“裴静文,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明白,我们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