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芙蓉半蹲,为女儿戴上从大慈恩寺求来的平安福,揽抱住小小人儿。
她自责道:“阿娘性情未定,言行无状,尽不好人母之责,跟在阿娘身边终究是误了你。待阿娘年岁再长些,想明白一些事,就回绩溪接你。”
长夜安不大听得懂,只依稀感觉到她好像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娘娘,手指头也不咬了,环住娘娘的脖颈哭个不停。
“长安有什么好,叫你连女儿都舍了?”周素清忍不住跟着落泪,“儿啊,听阿娘一句劝,你一个女儿家莫想着投身行伍,跟阿娘回绩溪,你想养几个面首都随你,再也不骂你。”
余芙蓉眼眶微红,抬头看着母亲,一字一顿说道:“阿娘,我不甘心。”
秋棠依抽泣道:“素清,你且放心去,我会好好劝说菩萨婢,叫她打消这念头。”
林建军轻拍嵇浪臂膀,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碰上劫道的能拿钱打发就别拼命,要是他们狮子大开口,只管问我要。”
嵇浪抬手抹去眼泪,撩起衣摆双膝跪地,俯首深拜道:“当年平等道作乱西南,先考先妣被叛军凌辱虐杀,若非三哥及时率军赶到,世上再无嵇浪。”
“幸得三哥收留,嵇浪得以读书明理,衣食无缺,非死难报万一。”
“三哥待我恩重如山,又将扬州一处庄园赠我,我却弃三哥而去,心中之愧实……”
“你我兄弟,何至言此?”林建军双手搀起嵇浪,“我知你素性不喜见血,却为陪我出塞战犁羌,连做几月噩梦。江南那地方风景秀丽,安安稳稳和赵先生过日子,我也替你高兴。”
宋宗霖抱拳道:“这些年的照顾宋某铭记于心,来日若有用我之处,林兄但说无妨。”
林建军还礼道:“青苍不及你稳重,路上大事小事还请你多留意些。”
余顶天吹胡子瞪眼道:“怎么?瞧不起你余大哥?”
林建军躲开余顶天的拳头,讪讪道:“不敢不敢。”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三辆犊车和几匹骏马消失在官道尽头,裴静文转身伏在林建军胸膛无声痛哭,秋棠依也搂着两个孩子落泪。
余芙蓉轻叹一声,策马入城。
林望舒走向立在不远处的高滔,高滔握住她手腕,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将来萨仁额莫其也会离开长安吗?”
得到肯定回答,高滔双目赤红。
授衣假结束,林尔玉以旧疾复发为由上表乞骸骨,天启帝捧着辞呈默默良久,连派数位御医为他诊治,不应告老之事。
林尔玉早知辞官没那么顺利,传书凤翔节度副使暂代他行事,安静待在长安梁国公府养病。
林尔玉以祈福为名释放梁国公府上了年纪的贱籍奴婢,每人分发一定数额的遣散费和路费,暂无去处之人可暂留梁国公府做工。
林建军每日忙完金吾卫的公务,除了为府中奴婢写放良手书,还要负责回应雪花似的干谒诗,忙得脚不沾地。
林尔玉离开,总要为他的部下打点好一切。
裴允递了许多次名刺,始终没能见林建军一面,索性直接在左金吾卫衙署堵人。
林建军垂眸阅览铺在桌上的寒食听雨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烦躁道:“书圣寒食听雨帖价值远超五十匹绢帛,我收你此物,论罪当绞。裴允,近几月我没空与你周旋,你且好自为之。”
裴允颔首道:“此物为感谢将军帮烟烟姐戒去五石散,不为官职。”
“我并不认识你的烟烟姐。”林建军无奈轻叹,“你既娶了陆翁小孙女,便该一心一意对她。”
裴允恍惚间想到什么,忙问道:“是不是因为我娶了妻,烟烟姐才不肯见我?”
林建军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裴允仿佛受到菩萨点化,怀抱寒食听雨帖踉踉跄跄离开左金吾卫衙署。
翌日午间休息,林建军听直管裴允的果毅都尉提起礼部侍郎家小公子告了一月伤假。
想起昨日之事,林建军隐约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未及两日,他从手底下风流小衙内口中得知裴允要与陆六娘子和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