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教人,一次就会,好心救少女差点成为刀下亡魂,裴静文不敢再乱生同情心,清醒而又麻木地旁观苦难。
所幸三天很快过去,军纪恢复,抢掠者变成秩序再造者和维护者,敢有顶风作案的军法处置,悬尸辕门警醒众人。
“也就是说明明可以叫停,那提前一两天又有什么关系?”裴静文歪靠余芙蓉肩上,有一搭没一搭轻敲手鼓。
入伍后几场仗打下来,余芙蓉已凭军功升任队长,拥有独立小军帐。
那天过后,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突然变得陌生的林建军,跑来和余芙蓉作伴。
余芙蓉解着九连环,语调平缓道:“攻城前许诺三日不封刀,王将军敢少一天,底下士卒们就敢强闯中军大帐,割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裴静文不解道:“可是三日后还在抢掠的人,他都能把他们军法处置,可见他有叫停的威信。”
“这不一样。”余芙蓉放下九连环耐心解释,“三日后抢掠不停,意味着主将威严受到挑衅,他必须动用军法维护权威。在此之前军纪放开,哪怕是英明神武的太宗皇帝,出尔反尔都要下马道歉。”
“嗯?”裴静文两眼圆睁,“连太宗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魏太宗在魏朝的地位,比开国的高祖要高上百倍,皇族皆以自己是太宗后人为荣,臣民无不怀念元贞治世。
这样一个文武双全、手握实权的马上天子,居然会被逼得下马道歉。
“昔年太宗领军攻打辽东,有座城降而复叛,太宗大怒,许诺破城后将城内子女、财宝犒赏三军。”余芙蓉回忆史书所载娓娓道来,“那座城扛不住攻势乞降,太宗前脚同意他们投降,后脚就被数十将士围住。”
裴静文听得津津有味,连手鼓都不敲了,好奇地追问:“那后来呢?”
余芙蓉摊手道:“太宗皇帝开私库赎买那座城,安抚三军将士。”
裴静文感慨道:“魏卒骄悍原来是开国初期就延续下来的传统,难怪那士卒敢和林三无声对峙。”
“其实你没必要怜悯她们。”许是上过战场的缘故,余芙蓉眼神里透着冷漠与狠厉,不复从前天真烂漫,“夷狄贱类畏威而不怀德,不顾恩义乃其天性也。”
裴静文摇了摇头道:“像女孩那样的人还是少数,其他被贩卖的南诏女人和孩子大多出身底层,作为战争的受害者,她们是值得可怜和同情的。”
余芙蓉掏出四块染血木质名牌,从左到右依次是卫山、卫丘、卫良勇和张天禄。
卫山和卫丘是亲兄弟,一个二十七岁,一个只有十九岁,卫良勇是他们的堂叔,三十有七,三人皆为西川邛州人氏。
南诏、多闻作乱西川,攻克邛州后大肆屠戮手无寸铁的西川民众,卫家三代二十三口人,只有他们三个和两位卫娘子侥幸存活。
张天禄,西川雅州人氏,雅州沦陷时他和妻子在成都做工,逃过一劫,其远在雅州的父母兄弟姊妹皆亡于敌手。
“他们都死了,死在会川城外,尸骨带不走,只能就地掩埋,永远长眠他乡。”余芙蓉的语气乍一听很平静,细听便能发现压抑其中的悲痛。
“那些南诏女人的父亲、丈夫、兄弟、儿子杀了他们,作为刽子手亲眷的她们理所应当承受战败的苦果!”
她眼眶微红,情绪激烈道:“她们可怜,卫氏十八口人和张天禄父母兄弟姊妹不可怜?千千万万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西川人不可怜?西川和南诏世世代代血海深仇,早已分不清对与错,今日她们有此下场都是报应罢了!”
裴静文默然垂首,她不赞成余芙蓉的说辞,却也不想去反驳她,她没立场争辩。
她的心始终属于共和国,作为半只脚踏入因果的旁观者,说到底是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静静,不管你是为了小世叔,还是青苍,都要谢谢你出手。”余芙蓉抹去眼角珠泪,“如果没有那道口子,攻城战还要死更多的人。”
裴静文诧异道:“你知道是我?”
“大概猜到了,”余芙蓉张开双臂轻轻拥抱她,“瞒得过王克定,别想瞒过我,好歹我们也认……”
“咳咳咳——”
干咳声不合时宜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精壮少年按着一个面容妖冶的南诏少年跪倒在地。
“是你!”裴静文惊讶道,“后面我没时间再去军医帐,你肩膀上的伤可好了?”
精壮少年比她还惊讶,将军夫人为何会在头儿这里,还和素来不近女色的头儿这般亲密的抱在一处。
那精壮少年名唤晏复,祖籍河北相州邺县,其曾祖父为避百余年前那场由河朔三镇而起的动乱,举家南迁入蜀。
西川此番大乱后,年仅十八岁的热血少年,瞒着家人投身行伍报效家国。
晏复挠了挠头道:“早好了。”
裴静文说道:“那便好。”
余芙蓉双手交叠托着下巴,故意沉着嗓音说话:“又带了什么玩意儿来我这里?”
裴静文猛地扭头,上下打量一袭戎服的余芙蓉。
终日风吹日晒,她的皮肤不似从前娇嫩白皙,两条剑眉倒竖颇具杀气,下颌线清晰分明,还真有几分雌雄莫辨的气质。
所以,她一直没暴露女儿身?
晏复瞥了眼裴静文,凑到余芙蓉耳畔低语几句。抬眸望向红绮如花的南诏少年,余芙蓉简直要抚掌大笑了。
“不枉咱俩过命的交情。”余芙蓉欣慰轻拍晏复肩膀,“帮我送娘子回陆将军那儿。”
裴静文不可思议地歪头看她,余芙蓉一本正经道:“见谅,今晚我有正事要忙。”
狗脚正事,见色忘友的女人!
晏复先出军帐等候,裴静文俯首贴她耳畔恶魔低语:“小心别怀上了。”
余芙蓉摩挲下巴道:“我月经停了六七个月,想来应该不会有。”
“还有这种好事?”裴静文一下子来了兴趣,赖在军帐里不肯走,“快同我说说怎么停的!”
“天天累死累活操练,自然而然就停了。”余芙蓉推搡女郎往外走,“别耽误我抱貌美小郎君。”
“嗳,嗳嗳嗳——”裴静文足跟死死抵着黄泥地,小声和色迷心窍的某人咬耳朵,“不来月经也会排卵,只要排卵就有可能怀上。你最好忍到建昌,我给你注射一种避孕药剂,保你三十年不会怀孕。”
余芙蓉眼睛一亮,没好气地捶她肩膀,嗔怪道:“有这种好东西,现在才同我说,没把我当自己人?”
“你在梓州没养男宠,我忘了这一茬嘛,”裴静文期待地眨了眨眼,她暂时没做好面对林建军的准备,“那你今晚……”
余芙蓉微微弯腰,掐着南诏少年的下颌骨迫他抬头,拇指抚过晶莹红润的薄唇,撬开唇瓣探进去玩弄,风流地挑起眉峰望着裴静文,一切尽在不言中。
裴静文一脸没眼看地走出军帐,晏复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裴静文没话找话道:“你是惊鸿手下步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