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假惺惺了!梅初雪!绣花使!歪郎中!金扇子!”小炼师叫魂一般,恶狠狠、阴测测地喊过四个人的名号,“我与你们一样,是人,是比老虎还要歹毒的人!”
“你们不过是命好!穿的漂亮、装的心好……嘻嘻,梅初雪,我见到了传说中的梅初雪……”小炼师时哭时笑、胡喊乱叫,“哪怕是梅初雪……一到紧要时刻,每个人,不都只想着,自己活……”
宝庭芳抬起头,他单纯是困了,并非杀人之后的消沉:“我不聪明,可我很强壮,还有一身好内力。师傅说,作为一个大人,我应有我自己的判断,我须为自己的判断负责。他们就该死。我杀得一点不错。”
说着,宝庭芳徐徐打开铁扇。
宝庭芳正欲起身,却被夕篱一把按回:“二师兄,扇子收了。他早中毒了。我没下毒。我也救不了,他几乎就没有内功,给他全身清毒,无异杀他第二回。”
见宝庭芳依旧满脸疑惑,霍远香细致解释道:“他身边躺的那两个大的,估计早被身上养的毒虫蜇醒了,听见你说你不杀小的,他俩不乐意了。又或者,在被你剁头的那一瞬间,两个大的下意识发出毒针,死前定要把身边的人一起拉下地狱。”
小炼师笑得满地打滚,口喷黑沫与鲜血。
宝庭芳又欲起身。霍远香伸手拦住,自袖口飞出一枚长针,从左至右,贯穿将死之人的太阳穴。
夕篱道:“你个假绣花,这是私刑。”
霍远香道:“我好心送他个痛快。”
宝庭芳维护霍远香道:“明年一开春,香香就会考上绣花使。香香没有违法杀人,更没有犯罪案底。”
夕篱转头朝梅初雪解释:“绣花之术乃我大师姊独创,二师兄仿绣的,不及大师姊万分之一。”
梅初雪点点头:“果然,你与宝子衿是同门。”
宝庭芳帮着自家小泥巴向梅初雪解释:“宝子衿是我们大师姊,却绝不是大魔头。她只是爱喝酒,喝完了酒,又爱耍酒疯。可大师姊耍酒疯时,大多也是逼着我们跟她比剑,她酒疯耍得,呃,是比较好的那一种。”
梅初雪点头,浅浅一笑。
宝庭芳狂摇霍远香膝盖,邀她同看这美景。
“将他们埋了罢。”梅初雪看看夕篱,目光肯定,指令清晰。
霍远香拄着宝庭芳的肩膀站起来:“走了,要睡也别睡这儿。”
三人行出一段距离,听见后面传来一声爆响。霍远香回头,见清澈月光下幽森黯淡的莽苍原野,赫然空出一缺暗红。
腥酸赤壤,纷扬如红雪。
夕篱将染血战场,一整片掀翻了过来。
七具尸体与六颗头颅,连同蔓蒿杂草一起,覆盖在红泥之下,归化于大地之中。
宝庭芳作息一向规律,此刻哈欠打得泪眼汪汪,遂原地一躺、来回滚动几趟,压出一块平整草地:“不如今晚我们就睡在这里。地广天高,有大草床和清月光。江上那渔船太小,睡不下我们四个。”
梅初雪和霍远香分憩于宝庭芳两侧。
霍远香枕着重弩弓把:“你们姓宝的,全是爱显摆的宝器公子,全是浪费内力、挥霍真气的败家子儿!你师傅训得太对了。若你小师弟把人当鱼炸,他绝对能替你大师姊向天下人澄清,谁才是大魔头本尊!”
“泥巴那时才十来岁,出手自然难知轻重。他也是为了帮我捉鱼。”宝庭芳赶忙帮自家小师弟为梅初雪解释道,“只炸过一次,后来,泥巴再没把内力当炮仗玩了。”
梅初雪说:“宝夕篱炸过云鹰。”
宝庭芳“啊”了一声,这一回,他实在圆不了。
霍远香听出了不得了的讯息,追问道:“那他小师弟攀没攀上血梅崖?宝夕篱上血梅崖作甚?”
“宝夕篱越过鹰巢后,被冰瞳抓了。宝夕篱依约来血梅崖,找我比剑。”
宝庭芳又“啊”了一声:“……泥巴、受伤了?”
“右腿伤。养好了。”
凭借现有讯息,霍远香分析道:“宝夕篱在梅林养伤,进而认识了梅叶。因他受伤,你和他之间的比剑,至今尚未论出输赢。”
梅初雪则问宝庭芳:“若宝夕篱用完了那一半淳和内力,再大量动用他自己的另一半内力,将会发生何事?”
霍远香立即出言提醒:“你想清楚再答。莫把你小师弟给卖喽。”
“会发生什么事,是什么意思?”莫说回答,宝庭芳连理解梅初雪的问题,都显得略微吃力,但不管如何,宝庭芳趁机向梅初雪夸耀起自家小师弟,“我们比赛轻功时,泥巴拿了第一,内力都还剩得多。他的内力是用不完的。”
“他第一?你不是说你大师姊宝子衿,剑术、内功、轻功,样样第一么?”
“那回暴风雨里的比赛,泥巴和大师姊并列第一,泥巴可聪明了,他潜水可厉害了!”看见夕篱飞近,宝庭芳拍拍自己右侧空草地,“泥巴,你睡这儿,挨着我和梅初雪。”
夕篱轻轻落下,怀里抱过竹竿,躺倒在二师兄与梅初雪之间。
梅初雪双手交叠,放于胸腹之间,腰下褶裾铺陈,绽似幽白昙瓣。夕篱怀中竹竿,下端竿头碰着梅初雪裾摆,秘密传音道:“你与庾无葛武斗时,内力突然消褪,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
梅初雪转头看向夕篱,眼神示意:“是。”
但这种情况,本应发生在闭关时。师父梅傲天亦有同样状况。师父一层层突破,痛觉由轻至重、再减轻、直至无痛;内力消褪前,亦有预兆,且发生次数,愈发寥寥。
宝庭芳手背搭在霍远香弓臂上,睡着了。
“你……”
“你们……”
夕篱和霍远香同时开了口。
霍远香大方承让给夕篱:“你先说。”
夕篱便直言问道:“你霍远香的霍,和霍远光的霍,是同一个霍么?”
霍远香爽快承认道:“自是同一个霍。我爹娘离得早、离得好。我跟的我娘。我在霍家时,和那几个小霍,尤其是那个霍远光,总是吵嘴干架。”
夕篱说:“那你干嘛不改姓,跟你娘姓。”
霍远香一愣:“你说的有理。等我考取绣花使,第一件事,就改姓宝……”霍远香说者,又是一愣。
夕篱明知江湖“石长老”实乃河东薛氏,套上绣花领后,便换姓改名为“宝无射”,他仍笑问:“不知这宝远香的宝,和宝庭芳的宝,又是什么个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