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即使是习惯了天域之北那方极寒霜域的神君,也是留恋偏爱红尘人间的。
他掌管爱恨嗔痴,因人间万千情感而停驻目光,也为这一职责甘愿将自己的情感冰封冷却,只愿能将神力一次次提升,让人间少些分离的恨苦,多些团聚与携手的笑靥。
他从前看尽红尘,却不入红尘;而今入了红尘,方知放下很难,思念太重。
旭泱走上前来,有年轻郎君替她分出一条路来。
她牵起他温凉的手,高高举起,在这方小院中与他们分享这一喜悦,听着他们的欢呼与祝福。
女郎而后歪头看向执手之人,为难道:“子殷,虽说有太医时时为我们请脉,但本宫却没见过你做太医令时的样子,今日,辛苦宋太医替我们把一把平安脉如何?”
她看向人群,大家欢呼着簇拥上前。
他与她对视,珍重而又温和地低首,双手相合行了宫礼,举止儒雅端方,清朗道:“微臣谨遵殿下之命。”
她眸中泛着光,神情高傲而灵动,轻轻将手腕搭在石桌上,眼神专注看向他。
他三指轻轻放在女郎腕上,垂眸细细感受指下清晰生机的搏动,肌肤之下的脉象从平稳有力变得些许加快。
他抬眸看去,女郎盯着他的眼神发烫,他指尖不自觉微微蜷起。
女郎将手倏忽抽离,将身旁的江屿推了过去,看向郎君泛红的耳垂,不再作弄他。
旭泱低声道:“子殷这边忙着,本宫还有些事需要商议,待你诊治完了,过去寻本宫便是。”
她凑近用袖子做遮掩,轻轻捏了捏他指尖,而后潇洒离去。
江屿做了许多年殿下的近卫,难得在此时话多些,他将手腕放在桌上,又心心念念问宸绛的近况如何,比诊脉的人还像个大夫。
周遭热闹得很,喜气洋洋。
扶风和清夜倚坐在院外的树影间,一边盯着周遭的守卫,一边也听着院中欢声笑语情绪高昂了些。
扶风将不知何时拎来的一壶秋霜递给一旁沉默的兄长:“喂,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宫外酒坊里的新酒,味道清冽香醇,来试试?”
他将另一手间拿着的剑搁在一旁,又拎出一壶与清夜手中的碰了碰。
而后仰头畅饮一口,笑道:“殿下心愿得偿,可真不容易呢!”
清夜闷声道:“只是,殿下两日后便要离开了,竟有些让人觉得不真实。”
扶风轻笑道:“早就告诉哥了,那次灵雨姐姐与我们吃年夜饭时,便告诉我们公主的计划了,天大地大,自有归处。哦,也是我忘了,清夜兄长酒量不怎么行,想来是没听到便醉酒了?”
清夜脸颊泛红,眼神依旧清明无比,只是嗓音有些温吞,他理顺思路,慢慢道:“原来如此,我还说你们怎么一点都不吃惊。原来早就知道了……”
“那哥有什么打算呢?殿下给我们留了举荐信,我们有很多路可以选呢!”
清夜又饮下一口酒,小声喃喃:“我想去从军,灵雨从前说,她很喜欢楚城,喜欢那里的市集,喜欢楚城的秋雨,雨滴滴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很动听。”
扶风与他碰了酒壶,瓷瓶碰撞声音清脆:“方才我回宫时,灵雨姐姐还与殿下说,她要去楚城开间鲜花铺子,顺便替殿下打理公主府,哥与灵雨姐姐倒是很默契!”
扶风又道:“我与方池晏商量好了,要与他一同去江湖闯一闯,大丈夫行走在天地间,便要平不平之事!昨日我向殿下求了一块令牌,若是当真有撞在我眼皮下的歹徒,便用这令牌将他送进去!”
扶风面露些惆怅道:“相逢离别,总归是件让人难过的事。”
他又高兴道:“不过兄长也不必难过,殿下说啦,只要我们还在,自有重逢的机会!”
清夜偏过头,听着树下的热闹,闷声道:“我才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