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这才抿唇笑道:“这还是本宫头一次邀殿下前来,从前在他人口中听了许多次殿下的功绩,也有幸在宴席之上远远见过您几次,却不曾有说话的时候。”
她这才低眸斟酌说:“殿下是个爽直的性子,本宫便也不绕弯子,自殿下被立为储君,便有曾经教导过陛下的太傅为您授课。本宫不解的是,为何殿下却在五日前停了太傅的课业?今早殿下进宫不久,陛下便命人传了口谕,只说让昭儿、景儿前去拜见太傅。此番,倒是让本宫有些没了头绪,殿下可能体谅本宫的爱子之心?”
旭泱坐在下方的位子上,手中接过鹤沁递来的一盏茶,目光停在海棠形的盏上,想了想:“贵妃娘娘是懂茶之人。本宫瞧着这越窑的青釉茶盏虽是贵妃的母家送来的,却是难得的茶具。贵妃还未入宫时,本宫曾在一年的中秋宴上见过娘娘。那时本宫年岁尚小,还记得那时有人曾跟本宫说过,贵妃的眼睛很干净,虽然是看着柔弱的闺阁女子,却像是坚韧的翠竹,懂礼知节、进退有度,虽然聪慧却没没什么算计。”
旭泱缓缓道:“那时的本宫,也只是个受尽宠爱、性情骄纵的公主,本宫虽年幼,可在这深宫长大也懂一些察人之术,不过却先入为主,本宫对那人说,郑姑娘是丞相家的嫡女,丞相府,可没有什么翠竹。”
安贵妃浓妆的容颜,笑起来华贵美艳,任谁见了都是个得宠的妃嫔,她道:“很少有人这般夸过本宫,倒是谢谢殿下了。”
旭泱亦是唇角微扬,笑了笑,又道:“安贵妃不必担心,二哥、四弟虽然背靠荥阳郑氏,却好歹也算竹子,这几年二哥与我打擂台,倒也不见他用些什么阴毒的法子,还是安贵妃的劝导之功。”
安贵妃掌中的书卷攥紧一瞬,她依旧含着笑,笑意里带了几分谨慎:“殿下可是真的不曾怪你这愚笨的兄长?”
旭泱将茶盏放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曾经也怪了很多人,嘉钰皇兄离世那阵子,本宫觉得宫中很多人都碍眼,不过后来本宫读了《论语》,听得一句话‘不迁怒,不贰过’,本宫知道皇兄的离世有更多隐情,诚然,世家与皇权之争,也不容得本宫再放肆下去。好在这些年朝中众臣也换了一波又一波,好歹也不算白费功夫,也算是替皇兄报仇了。”
安贵妃眼中藏了些什么,而后轻声道:“嘉钰太子的死因,对外昭告的均是坠马跌入山崖尸骨无存,陛下和皇后也是将先太子的衣冠放进棺木,入了皇陵。本宫知道郑家并不能让人放心,不过还是想问殿下一句,先太子的灾祸,究竟是何人所为,可有我郑家的手笔?”
旭泱想起那个已然被处理干净的恶鬼,轻叹:“兄长他,是死在阴谋之中,却与郑相无关,不然此时,郑相如何能在这朝中委以重任?”
安贵妃眼中闪烁,而后喃喃道:“是与三皇子有干系么?本宫见三皇子九年前已经封王前往封地了,是他么?”
旭泱摇摇头,言语中藏着几分深意与提醒:“若贵妃想要安稳,这件事还是不要细究才好,宫中糊涂账多了,娘娘还需在这宫中许多年,还望娘娘保全自身才好。”
安贵妃似是想到什么,不由得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而后隐下即将说出的话,转而道:“殿下,今日本宫的两个皇儿去拜见那太傅,是不是又有什么变故?还是陛下或殿下另有安排?”
旭泱亦起身行了大礼道:“我从前听人夸赞娘娘是坚韧翠竹,又用了这么多年方才懂得娘娘性情,而今,也希望娘娘能够一直保有这风骨气节,也愿娘娘教养的两位兄弟,能够辅助父皇,守好云国。”
安贵妃神魂俱颤,忙将她扶起:“殿下这是做什么?殿下是储君,本宫怎可受殿下如此大礼?”
她急声道:“殿下,若是有什么需要本宫或是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的地方,尽管说便是,他们虽没什么本事,可也不会看着殿下受委屈。”
旭泱这才起来,道:“有娘娘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安贵妃看向她狐狸般的笑,迟疑道:“殿下放心便是?”
她望着这位皇太女远去的背影,疑虑心道,方才似乎是踩了什么坑么?总觉得似乎承诺了什么,却又不知殿下有什么需要做的。
直到后来,皇太女交还储君册宝,陛下与太傅对两位皇子的教导越发严厉时,她才晓得,他们当真是打算委以重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