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从没见他亲自开过车。
印象中,他去哪里都有司机接送。
对一位日理万机的CEO来说,这再寻常不过。
但对一位车企的CEO来说,这好像……又有点不太正常。
至少她爸爸当年造车时不是这样的。
做品牌,谈合作,跑工厂,钻技术,试驾车,他都亲力亲为……
“梁总。”
坐得近,电车噪音又小,秋月可以清晰地听见梁弈手机里的通话音。
“慈善款的项目,我们讨论出两个方向,想听听您的意见。”
梁弈:“你说。”
“A大已经邀请您下个月参加百年校庆,您要捐款回馈母校的话,校庆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场合。”
梁弈“嗯”了声。
手机里的男声继续:“还有一个选择比较特殊:B市有位罗女士,确诊了一种血液类疾病。她的病症非常罕见,甚至还没有中文译名,全球病例也不过百例。”
梁弈淡声:“你说的特殊,就是指罕见病?”
“不是的。这位罗女士,她是咱们的乘光车主,而且是八年前的首批车主。她的病目前只有欧洲的一种靶向药可以治,价格很贵,一针下来折合人民币要一百五十多万。我看到车友群已经开始组织捐款了,您看要不要……”
沉吟片刻,梁弈开口:“联系A大那边吧。”
秋月扭过头看他。
手机里的声音沉默半晌。
“梁总,我们这边讨论过后是觉得,A大每年都有校友回馈,并不缺捐款,但我们的钱要是给到罗女士,是可以治病救命的……”
梁弈没说话,只抬手摘掉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缓慢阖眼。
秋月看着他,又想起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跟他胞弟一样,梁弈说话也很直白。
但他俩的直接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梁弈总是言简意赅,说一不二。
他的话带决断,是需要去解决问题的。
需要被服从,执行。
他不喜欢解释,因为那样会浪费他的时间与情绪。
他的直接,充满着上位者的倨傲与倦怠。
“一百五十万一针的药可以治愈罗女士的罕见病吗?”梁弈问。
“那是靶向药。”经理回答,“应该……不能吧。”
“所以——”梁弈重新戴好眼镜,“用三千万来买靶向药,有任何短期或长远效益?”
“……”
秋月有些僵硬地转回头,漫无目际地看挡风玻璃。
她听到身边的男人继续道:“跟A大相关负责人对接好:我们会以乘光的名义设立奖学金和人工智能方面的创新资金。以后校招时,多关注下对口专业资助过的学生。”
对面的经理没再多言:“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挂掉手机,梁弈侧眸看女孩。
她好像在出神,两眼没有聚焦地盯着前方。
他伸过手,指尖刚触到她手腕,秋月就猛地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梁弈问,“冷么?”
秋月抿抿唇没说话,靠近男人的左手放到了膝上。
“空调调高点。”梁弈吩咐前排司机,又转问秋月,“你刚想跟我说什么?”
秋月垂下眸:“没什么。”
梁弈看了她两秒,弯腰从座椅另一侧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女孩。
秋月认出纸袋上的logo:是一家每天只接待二十位客人的日料。
目光上移,她看向梁弈。
他的眼目隐没在反光的金丝边框后。
“今晚耽误你吃饭了,抱歉。”
他向她道歉了。
又好像没道。
秋月到现在都没什么饥饿感。
她也并不在意没吃到那份低温牛排。
犹豫片刻,秋月轻声开口:“你爸他……”
梁弈一时没接话,面色微不可察地沉了下。
“今天不凑巧,梁风提前回来了。”片刻,他说了这么一句。
也只有这么一句。
车靠边停了下来。
秋月侧眸,看到车窗外的公寓楼。
梁弈将装日料的牛皮纸袋送到她手里:“早点休息。”
秋月眼睫动了动,轻声道谢。
手刚搭上车门,身侧的人忽然又叫住她。
“明天的会议,不用紧张。”
车内光线昏暗,梁弈的眸色沉浮不明,像在宽慰她,又好像意有所指:“一切都会按照我们预定的推进。”
“公事是,婚事也是。”
-
路过二十四小时值守的安保,秋月刷卡进电梯,摁下指纹打开房门。
确定关系后,梁弈曾提出让她搬去他在江边空置的大平层。可秋月拒绝了。
这套小两居的公寓还没她以前的卧室大,秋月却住得很踏实——这是现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她为自己保留的为数不多的安全感。
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秋月打开电脑,想把明天的内容再过一遍。
视线略过岛台,她动作顿了下,走过去打开日料的外装袋。
腹中空空如也,却依然没有任何食欲。
正打算把食物存进冰箱,秋月的目光倏而定住。
一个灰金色首饰盒躺在外卖袋里,方方正正的盒面上印着BVLGARI的LOGO。
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份隐秘的礼物,秋月拿起首饰盒慢慢打开。
是一只玫瑰金手镯。
BVLGARI标志性的蛇头密镶满钻,蛇眼是两颗红碧玺。
盒子里还附了一张卡片:
【一点心意,望你喜欢。】
捏着这张卡看了几秒,秋月将卡片放回首饰盒。
下一刻,她又打开盒子,拿出手机对着镯子拍了张照。
照片发送给梁弈,同时也发过去一条消息:
【很漂亮,谢谢你。】
半晌,对面没有回复。
一缕凉意忽然穿堂而过。
秋月回头,看见白色的纱帘拂动不停。
缓步到窗边,她没着急关窗,任风穿透微湿的长发。
夜已经很深了。
今晚的月亮,确实不太亮。
月色隐晦在云雾中,流淌在夜色里。
一如她的心事。
——晦涩难言,又暗淡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