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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回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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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锦眼眶忽地就红了,她正想说什么,一直没说话的冯霁西开口打断。

“阿姨,裙子是我妈妈给田田挑的。”

冯冀西皱着眉头辩解,林碧云闻言终于不再出声,转身对田锦指指点点,说完这不好说那不好,田耀则在一旁给核桃剥壳。

中年男人看起来话不多,但那双眼里都是严厉,至少从白昼这个外人看来,没什么感情在里面。

“爸爸,我不爱吃核桃。”

“不爱吃也得吃呀,这营养得跟上!”林碧云把剥好的核桃放到田锦手心,田锦则一脸为难。

白昼看不下去,一把抓过田锦手里的核桃,囫囵塞进嘴里,“阿姨!我爱吃!叔,田田爱吃梨,您给他削个梨呗,核桃我后面盯着她吃!”

林碧云之前跟白昼打过交道,她知道白昼当年高考成绩不错,所以对白昼也还算客气。白昼一开始还会跟林碧云闲扯,但林碧云不是问成绩就是问考试,老实说整得她有点烦,后来她摸清楚林碧云来的规律,就会自觉回避。

其实她一直觉得田锦的病跟她父母脱不了干系,白昼见过田锦发病的样子,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在昏暗的书桌前,拿着一支笔疯狂做卷子,嘴里还会念叨,不能停······不能停······

那个场面现在白昼想起来还发怵。

田耀似乎不满白昼的举动,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起一把削皮刀,认真地给梨削皮。

“霁西,你看完田锦就回去吧,你妈妈肯定也不愿意你出来这么久。”

田锦闻言忽地抬头,眼睛红着直愣愣地看着冯霁西,冯霁西知道林碧云不喜欢自己,她也不愿意与林碧云过多纠缠,听闻这话,冯霁云只是站起来,拍拍田锦的肩膀安慰,“田田,我明天再来看你。”

田锦死死抓住冯霁西袖子,咬着牙不说话,冯霁西没办法,正想着与林碧云说说的时候,林碧云突然一把拉开了田锦。

“明天田锦要跟我们一起,你明天就不用过来了。”

“那我等你们走了再过来。”冯霁西略带几分嘲讽,“叔叔,阿姨,我先走了。”

“我去送送,”白昼丢下一句话便跟上冯霁西,刚走几步,背后传来清脆的一声响,伴随着林碧云愤怒的声音。

“我看这么多年是白养你了!”

“病人家属注意情绪!”有护士冲上去拦住林碧云。

“我管我女儿,你多管什么闲事!”

冯冀西几步冲过去,一把把田锦拉到自己身后,场面一时混乱无比,白昼死皱着眉看着这出闹剧,心里嘲讽到底谁才是有精神病那个。

“够了!”田耀起身,视线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到林碧云身上,鼻腔里冷冷哼了一声,“你丢不丢人。”

他把削好的梨放到田锦手里,对在场的人一一说着抱歉,那完美的礼节里有几分是真心,白昼说不清楚,她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

“西西,你先回去吧。”

田锦扯出一抹笑,从背后拍拍冯冀西。

“我不走。”冯冀西也倔,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田耀,仿佛一头护崽子的狼。

良久,冯冀西听到背后轻轻传来一句,“你明天再来看我,替我跟阿姨说谢谢,裙子很好看,我很喜欢。”

田锦被打的那半张脸已经肿起来,看着触目惊心,冯冀西到底还是被说服,她转身抱了田锦一下,说到,“田田,我明天一定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

白昼间隔几米跟田锦示意她去送冯冀西,田锦只是点点头,随后坐下来,安静地啃着削好的梨,田耀则像完成了控场的任务般,再也没说话,只剩林碧云在絮絮叨叨。

转身时白昼看见孟铎就站在走廊处,神色晦暗不明,他晃晃手里的东西,示意白昼过去。

是一个用毛巾包的冰袋。

白昼暂时无心思考孟铎看了多久,她接过冰袋说了句谢谢,几步跑回去递给田锦,再回头时,孟铎已经只剩下个背影。

冯冀西下楼便哭出来,白昼内心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小孩儿,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冯霁西,“干净的。”

“白昼姐姐,田锦怎么办,她好不了的······只要她爸妈在的一天,她就好不了······”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咒田耀和林碧云的味道,但白昼也没反驳,毕竟这是事实。她抿抿唇,试图分散冯冀西的注意力。

“你跟田锦是同学吗?”

“不是,我们初中是一个年级的,在街舞社认识,田锦她妈妈不让她跳舞,也不让她跟我玩,因为我成绩不好······田田爱跳舞,爱下棋,但后来被她爸逼着参加各种围棋比赛,她其实那个时候也没说什么,我最多觉得她爸有点严厉,直到有次田田比赛完,我本来想去接她,给她个惊喜,但遇到了田叔叔,明明是一场赢得很漂亮的比赛,我不懂为什么那个人嘴里,能说出那么打击人的话。”

“他爸说,田田的招数非常愚蠢,甚至搬出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说没有把她大姑家的儿子教会。”

白昼突然就明白了田锦为什么执着地想要教会自己,因为这样她就能证明不是自己的错。

“那街舞呢?田锦还在跳吗?”

“跳,”说起这个冯冀西眼睛亮了亮,似乎多了些对未来的憧憬,“田田很厉害,她不仅自己跳,初三毕业之后,她一个人跑去高中部街舞社,说服他们去联谊,去搞活动,拉赞助,于是那一年有了华城街舞校庆,华城一中向所有人开放,校庆筹集的款项全部捐给公益组织,这个活动,到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

“白昼姐姐,我一直觉得,田锦胸怀大志,是能干大事的人,她不该被这样的家庭拖后腿。”

白昼眼神暗了暗,把冯冀西送出大门,风把她的病服吹起来,白昼忽然就觉得有些冷。

回来时白昼直奔孟铎房间,但她这次没推门也没敲门,只是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孟铎,明明阳光已经找亮了大半个屋子,孟铎却还是选择了坐到阴影里。

大概是察觉到白昼的视线,孟铎慢慢抬头,与白昼相隔着一扇门对视上,十来秒之后,孟铎自觉地从椅子上挪到床上,白昼抿抿唇推门而进,她把椅子挪到阳光处坐着,依旧是那个头靠在椅子背上的熟悉姿势。

孟铎扫了一眼,视线又落到书上,“头发乱了。”

其实白昼头发一直都很乱,她突然想逗逗孟铎,于是趁孟铎不注意,伸出邪恶的爪子到孟铎头上狠狠揉了两把,那梳顺的头发瞬间变得凌乱。

孟铎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大概是以前除了自己母亲真的不会有人这么无理地对他,他嘴唇张了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现在咱俩一起乱了。”白昼笑嘻嘻收回手,并自动忽略孟铎那仿佛要把她大卸八块的眼神,老神在在往外走,“一会儿中午一起吃饭。”

“不吃。”

“不行,你得吃。”

依旧是因为吃饭极限拉扯的一天,孟铎懒得纠缠,默认了白昼的话,走至门口时,白昼突然顿住。

“孟铎。”

“嗯。”

“你是怎么患上抑郁症的?”

这是两个世界里白昼第一次问起这个话,白昼以前总觉得,如果孟铎想说,那他一定会主动说,可是孟铎好像一直都在逃避,他总是展现最好的一面给自己,在最热的夏天遮挡住手臂上的伤疤,小心翼翼地跟自己坦白有抑郁症,生怕白昼因此产生嫌弃。

孟铎一时没说话,白昼也不强求。

“如果不想说……”

“不知道,”孟铎抬头,那双幽深的漂亮眼睛直视着白昼,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那就是,突然病了?”

“嗯。”孟铎收回视线,拿着书的手却青筋暴起,白昼知道他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尽力,但自己毕竟是挑起这个话题的人,思忖片刻,白昼走到孟铎面前,轻轻抱住他,但很快又松开手。

“那既然不知道,就配合医生好好治疗就好啦。”

孟铎难得没挣扎,他听着白昼有力的心跳,睫毛轻轻颤抖。

白昼一晚上都想着田锦的事,第二天天刚亮她就爬起来,准备带着田锦在棋桌大战三百回合,以缓解头天田锦受伤的心灵。

她兴致勃勃跑过走廊,推开田锦的房间门,一阵腥腻的凉风骤然扑到脸上。

那一瞬间白昼觉得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大口喘息,甚至没有再往前迈出一步的勇气。

路过巡房的护士发现白昼的异样,试图去扶住,白昼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瞬间跌坐下来。

“你救救田锦······”

硕大的泪珠从眼角落下。

“你们救救田锦!”

田锦没有被救下来,炎热的夏天,她躺在厚实的被子里,忽略苍白的脸色,仿佛真的只是陷入了无尽的睡眠。

因为怕白昼受到更多刺激,护士带着她回到房间,隔着门上的玻璃,白昼看到以前那个眼神亮亮的女孩平躺在担架上,整个人被白布严严实实盖住。

突然有人推开门,随即白昼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在走廊的嘈杂中,白昼听到了孟铎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

“别看了。”

白昼浑身颤抖着,死死抓住孟铎的衣摆,“都是血,她流了好多血。”

“嗯。”

孟铎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服被滚烫的泪水浸透,他指尖微颤,垂着眼眸又用力抱紧了些,试图给予一些安慰。

田锦的东西不多,来收东西的只有林碧云一人,一天内林碧云好像突然老了不少,麻木的眼里再没有以前的锐气。

田锦死于失血过多,割脉的刀片是头天田耀给她削梨的削皮刀上取下来的,她藏进了洗手用的香皂里,所以没有被护士检查出来。

白昼缩在床上躺了一天,孟铎中午给她端来的饭菜一点儿没动,晚上孟铎收了饭菜,只带了些零食过来。

“去吃饭?”

白昼闻言转头,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她看着孟铎,堪堪扯出一抹笑,“你去吃,我还不饿。”

“不想笑就不笑,去吃饭。”

白昼闻言瞬间收了笑,眼眸垂着,有泪水从脸颊滑下,她缩成一团,后背轻轻耸动,“孟铎,如果昨天我好好安慰下田锦,她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我不抢她的核桃,不让她爸爸给她削梨,是不是她就不会发现有削皮刀,是不是她今天就还能好好站在我面前······”

“不是你的错,抑郁症患者本就一心求死,田锦已经尽力在活着了。”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几秒,白昼坐起,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孟铎,仿佛要把孟铎看透,“那你呢?”

孟铎垂眸,“我没有田锦聪明。”

意思是一度求死,但都被人阻止。

“你手臂上的伤还痛吗?”

“不痛。”孟铎甚至没去细想白昼是怎么知道他手臂上的伤口的,他听到白昼继续说到。

“你答应我,好好活着。”

孟铎没有一秒犹豫地答了好,他无法保证自己能活下去,因为发病的时候他的意识完全是模糊的,而自己的内心也只会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但这会儿他没办法对白昼说出这个残酷的真相,他只是不想白昼再这么伤心,于是愿意去做出虚假的承诺。这不像他会做的事,但又的的确确是他正在做的事。

一整晚白昼睡得都不踏实,梦里全是大片大片鲜红的血,她就跌坐在血泊里,手里死死握着一把匕首,视线里她看不到血泊的尽头,白昼不知道这个血是那个男人的,还是田锦的,她几次想站起来逃离,都重重地跌回血泊里。

她大声叫着孟铎,但空荡荡的黑暗里,并没人回应她。

白昼猛然惊醒,如溺水被救活的人般大口喘着气,手边是温热的触感,她偏头,一眼撞进孟铎的眼眸里。

恍惚之前白昼仿佛回到了那个世界,她把手搭在自己眼睛上,轻声开口,“孟铎。”

“嗯。”

“你之前问我怎么认识的你。”

这下孟铎没有说话了,白昼顿了顿,似被抽干了力气,“大概是在那个无限接近真实的梦境中,或许是一年以后,我不知道,所以我没法告诉你。”

“但我真的在鼓起勇气好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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