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荒原向中原进发,白瑶一行衣衫烈烈,干冷的狂风扬起身后披风,枣红马带着马群向东南走,马背上的一行人戴着斗笠,衣着各异,武器也不尽相同。但马群裹挟着肃杀之气,直直逼退了迎面而来的寒风。
博浪沙。
一众人站在狭小的屋内面面相觑,却没人开口。为首一人一身浅色衣衫,却不是帝国正统,有眼力好的认得出,是二十年前韩国的形制。
“碰——”
屋门被内力毫无征兆地震碎,纵使一屋子都是高手,只有少数在事情发生之前预料到会出现这一幕。
一个身影瞬间移动到屋中间那人的面前,那人正要辨认“你是...”
话音未落,浅色衣衫的男子就被一掌掀翻在地,周围人吓了一跳,正要反击,来人释放出极强的内力,令众人不敢行动。
因为单从内力之强,能与之齐名的,只有道家天宗的晓梦大师。
天宗经过一年前天人之斗已经不参与江湖中事,事到如今为何突然出现在此...众人心中疑惑不减,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被打翻在地的男子捂着胸口,嘴角留下一丝鲜血,刚才的一掌显然让他伤得不轻,却还保持着一贯的从容,“不知阁下突然闯入,可是认错了人。”
兜帽下传来一声冷哼,素手一掀,露出年轻女子怒气冲冲的面容,“认错?张良,我打的就是你。”
“你是...白姑娘?!”张良大惊失色,其余人也没料到,来的竟然不是晓梦大师。
一年没听到她的动向,原以为还在漠北,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白瑶毫无感情地看着他,“我需要知道你做了什么,在我决定杀你之前,你最好把握住这次机会。”时间不多了。
“白姑娘...请听子房解释。”
“回答错了。”
又一掌袭来,内力排山倒海般灌满整个屋子,原本不充裕的空气立刻压抑无比,张良清楚、如果再中一掌,他可能活不过今日。
“卫庄兄救我!
运筹帷幄的谋士何等慌乱,若非无计可施,他又怎会如此狼狈地求救?
角落里沉默不语的人伸来一根剑鞘,白瑶一掌拍在上面,劲力分散开,只将张良逼退到角落。
这一挡非常引火烧身,张良虽然暂时安全,但屋中内力已经泛起杀气。
白瑶看向角落里银发玄衣的男子,“你果然也参与了。”
卫庄缓缓起身,“愤怒并不能使你变强,也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
“是么?”她加强杀气的威压,“坐以待毙、就是你们商量出的最好方式?”
卫庄从未见过她如此不顾后果地施压,按照他的印象,不该是这样的一股内力。
“白姑娘,如今小圣贤庄已经危如累卵,还请姑娘出手相救。”张良缓缓起身拱手道。
白瑶连眼光都没施舍给他,死死盯着卫庄毫无波澜的神色。
“出手相救?张良,你的算盘打的很好啊?这么有心思却不在第一时间破局,不就是在逼我出手么?”
“...”张良不语。
“道家、鬼谷、名家,堂堂名门正派的选择...真让人心寒。”
留下这一句话,白瑶向外走去,在她跨出房门的一刹那,屋子四周突然出现数股极强的内力。
这么多高手聚在一处,张良以为是她的对头,毕竟一年前白瑶突然离开中原,他背着卫庄调查了许多,似乎是与罗网关系不浅,许是身单力薄,无力对抗罗网又不愿牵扯墨家。
然而,曾如此推测的张良却因为接下来的一句话,面白如纸。
“看来我们可以开始计划了呢,玄叔。”白瑶幽幽道。
随着一句话,周遭的气息立刻消失,白瑶的身影也随后消失不见。
“...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高手!”
屋内一人尖细的嗓音颤抖着道,众人看去,竟是公孙玲珑——名家掌门,一年前随扶苏李斯先后两次莅临小圣贤庄的名家当家。
她以为现在屋内的已经是除了农家、墨家外,江湖中一等一的人物,想不到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竟能艳压群芳,还驾驭着如此匪夷所思的一众高人。
屋内脸色最不好看的应属张良了,博浪沙之后潜龙在野,他费尽力气找来诸子百家的高手,就在方才,被人用最直接的方式羞辱,狠狠地鄙夷了他一年的含辛茹苦。
卫庄看着白瑶离去的方向亦是剑眉紧蹙,让他十分在意的始终是那股内力。鲨齿嘶吼不止,似乎被杀气唤醒,渴望着厮杀却被主人束缚在剑鞘里。
咸阳。
咸阳城中的一处院落内立着几个身影,蓑衣客坐在堂前,下面是玄翦、姬一虎、单云和白瑶,方才张良等人感受到的便是后面这几人。
“一个月前,云中君出海归来,献上治疗嬴政头疾的灵药,但事与愿违,嬴政的顽疾非但没有改善,反而时而发作时而平静,发作时,称脑中有一群人大声辩论。李斯上书,许是一年前驾临小圣贤庄后,那群儒生暗中议论陛下。儒家张良作为表率,一直与叛逆势力接触,一年前的博浪沙行动几乎坐实了是他策划,此人现在虽然与小圣贤庄脱离,但小圣贤庄必然知情,便是一众欺君犯上。”蓑衣客道。
“于是嬴政就下令,坑杀小圣贤庄儒生,一切求情者同样、按菲议皇帝论处。”玄翦说。
姬一虎冷哼,“一群太医术士治不了的病,就要怪到千里之外的一群书生嘴上,李斯的私心未免太明显了。”
单云沉声道:“正因为李斯太了解嬴政,此人一向兵行险着,在嬴政头疾发作之时上述,不就是借刀杀人?”
白瑶按了按眉心,“这么多年,韩非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还没散,如此心胸竟是当世最有贤才的谏臣,这摇摇欲坠的帝国...
已经行将就木。”
“大小姐。”洪亮低沉的声音响起,是蓑衣客。这群人聚在一起时,只有他真正有资格这样称呼白瑶。
“渔叔,你说。”她点头。
“跨出了这一步,就意味着进入罗网视线,再无回头路可走,从十年前开始的隐姓埋名,到今日、就结束了。”蓑衣客道。
白瑶轻叹一声,“渔叔,你在担心我们出名啊?”玩笑着看向蓑衣客。
“...罢了,既然是大小姐的决定,我等自然不会有异议。”
玄翦、姬一虎、单云纷纷点头,白瑶对他们各有帮扶,多数是过命的交情,但白瑶行动的背后是蓑衣客庞大无垠的情报网支撑,这两个人如果主意一致,他们也就没有任何意见。
夜幕从前用爪牙称呼下属,爪牙、喽啰,都是不入流的下等杀手,现在的夜幕,没有杀手,庭院中的人就是夜幕,一切下属都来自蓑衣客的情报网,而院中的他们才是夜幕的核心。
“既然如此,我便去阴阳家走访一下老朋友。”白瑶道,“渔叔,焚书令已下,何时抵达桑海?”
“三日。”
“真着急啊。”她摇了摇头,“渔叔盯紧罗网的动向,单云去桑海接应,姬一虎...你就跟踪墨家吧。”
姬一虎不乐意了,“喂!为什么是本少去跟那群废物!”
“废物?”白瑶压下唇角,“那要等你赢过高渐离那柄水寒剑,才有资格这么狂妄。”
其余几人不语,姬一虎感觉自己被排挤了,蓑衣客从不动武先不论,其余几个论实力都超过高渐离。
只有他,被卡在合格线下面。
“你们给本少等着!”姬一虎愤愤走了。
单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真是长不大的小子。上次明明还托人跟他宣战,这次他人都站在面前了,都能被如此浅显的激将法遣走。
“好蠢哦,虎子他。”白瑶一脸嫌弃,这家伙绝对算是托关系进夜幕的关系户了。
玄翦耸肩,“不是你拉进来的?”
“...好吧,我也是大意了。”她叹了口气,“玄叔跟我一起行动吧,咱俩好久没一起行动了。”
“章邯那次...”玄翦还没说完就被不由分说地拉走了,蓑衣客看着俩人走远的身影,他到现在不敢相信,大小姐究竟是用什么理由改变了玄翦。
但侯爷的选择的确明智,大小姐确实有支撑夜幕的能力。
现在可以破局的手段很明显,如果焚书令是利刃,就要看它最后指向哪方了。
距离上次见她已经过了两年,星魂看着面前依旧戴着那张/面具的女人。
帝国上下都在讨论焚书令,她为何突然来此,多半也与这道充满戾气的旨意有关。
但与两年前不同,星魂再次运用读心术时,却看不透她了,看来成长飞快的,并不只有那些初入江湖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