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孙却再不能活过三十五岁。
“这样歹毒的术法,竟也有人去做?”应黎感到匪夷所思。
“曾经有人做过一个问卷,如果给你一个亿,摁下按钮,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会死亡,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摁下。”回忆这些事情似乎让宁欢欢有些疲惫,她又补充道:“总会有人愿意去做的。”
“嗯。”剑春表示自己见过。
应黎沉默了一会儿:“我那个时候,还不是末法时代,也没有礼崩乐坏,甚至掌驱邪的神明,都没有几个信众,换句话说,十之八成的人,都很良善。”
“看得出来。”
剑春和宁欢欢对视一眼,纷纷表示。
“我离开家族也没有别的原因,而是小家主找到我,说我要献祭自己的身体,因为家主看上了我。”
宁欢欢一言难尽地挠了挠头,自嘲:“很难置信吧,男人的意淫照进现实,但我原本那个阶级,就像是将游戏通关到了顶级,金钱是数字,人也不是人。”
应黎自然有些话没听懂,但她联想到了别的:“所以,你当初在神社附近,不是为了投湖?”
剑春扭脸看她:“投湖?她不是被你绑来做厨娘的?”
宁欢欢弱弱举手:“是也不是吧……”
当然,在这件事情上,应黎知道的也并不比剑春多多少。
宁欢欢当初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面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当时的她还是那个任性骄纵的霍欢,霍欢才刚刚大学毕业,虽然大学宿舍的舍友家境各不相同,霍欢在听说一个家境贫寒的室友说自己的一些经历的时候,也曾发出过“怎么会这样,现在已经是这个年代了”这种感慨。
却没想到人类的悲喜不是不相通,而是不在一个时间段中。
其实那段时间霍欢有听几个堂兄弟说过,经常有大师出入本家,应当是那位家主又生出了别的想法。
后来霍欢也想过,或许所谓的‘看上’并不是那种交易,而是付出生命的那种,只是自己的母亲很笃定地看着自己,带着嘲讽与平静:“欢欢,我们都无法反抗家主,他是个可怕的人。”
一个家里,曾经都把霍欢当作最珍贵的宝藏,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他们生出勇气来对抗那一摊烂肉。
霍欢原本会以为,自己的父亲母亲一定只是说说而已,会在最后的关头送自己离开,然后安排好自己的后续,却发现自己被监禁了起来,原本自己专门挑选的公主风房门,被冷漠的木条所装订,三把大黑锁就这样将宁欢欢锁在了房门中,定制的圆拱型窗户,也在外面被安上了防止她出逃的防盗窗,霍欢就在其中不吃不喝了三天,才接受了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现实。
第四天的时候,霍欢开始吃饭了,因为突然被关起来,房间里的很多的东西都没有被收走,其中就包括书柜里霍欢曾经的手机,整个屋子都被笼罩在信号屏蔽中,而将手机伸出窗外,则有微弱的一格电。
霍欢就用这微弱的一格电,发了消息给了自己最信任的朋友——
还好人生命中大多数也不会走向那么狗血的结局,这个朋友自然值得她信赖,这就是曾经跟她说过自己家住在大山,家中重男轻女,甚至妈妈曾经是被拐卖到大山里的那位室友。
霍欢是无意间听到的,那时候的她正在沉迷于和自己的捞男前男友在楼道中打电话,却听到自己室友崩溃的声音,她们原本关系就不错,因此那天晚上聊了很久。
当时,霍欢花了很久来消化自己的室友告诉自己的,与自己阶级相差很远的事情,对她室友的处境表示十分忧愁:“那你接下来怎么办,你妈妈原本家住在哪里?”
室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霍欢咬了咬嘴唇:“你有你妈妈的照片吗,我可以让家里的人帮你找,只要有一些消息,查到你妈妈以前的家人应该不算很难。”
室友当时直接拒绝了,过了几天,拿了一张照片来找霍欢,霍欢接过照片,看得出这张照片很有岁月感了,上面是弱小的室友和她疲惫的妈妈,嗯,还有两个瘦小的男孩儿。
室友妈妈的家人在两个月后找到了,这家人曾经找了女儿很久,男主人已经去世了,留下身体不算很好的女主人,看到室友妈妈照片的第一眼就泪流满面:“蝶儿啊,我的蝶儿。”
而怎么解救室友的妈妈,又花了霍欢一些时间,那时候的霍欢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能够凭借着自己的一些背景帮助到自己的室友,而妈妈被解救的室友,更是没有心情再回到那个山村之中,自己的父亲因为买卖人口罪被判了刑,当初的人贩子自然也早已不见踪影,因为挨过打对自己家庭记忆模糊的母亲,刚刚长大、甚至还因母亲这件事连累父亲而责怪母亲和自己的弟弟们。
霍欢亲眼见证了室友的痛苦、挣扎,而室友也拒绝了霍欢提出的金钱帮助。
那段时间室友对跟自己共患难的霍欢视而不见,每天都忙碌于课业和下课之后的三份工中,正当霍欢以为自己是好心结果引发了对方自尊心作祟,所以疏远自己的时候,她室友送给了她一个礼物,是一个轻奢侈品的包包,里面写着剖白自己内心的一封信,信的最末写着一句话“虽然我知道我和你的家境以及眼界并不在一个水平上,我也只是从一个难堪的处境中到了另一个不算那么难堪的处境,但我希望能和你成为好朋友,我不能和你谈论奢侈品的牌子,但我希望我以后可以为你解疑答惑,分享或是承担你的喜怒哀乐。李小文。”
后来还发生了许多事情,她们两个人也真的成为了好朋友。
李文不会向她借钱,也不会让她为难,甚至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江沪买了一套小小的房子,只有四十平,很温馨,虽然她依旧还没结婚。
霍欢也不会和李文讨论奢侈品品牌,她们偶尔会在放假时间体验农家乐,霍欢也慢慢远离了自己之前的狐朋狗友,知道了许多跟自己从前不同的快,嗯,是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成了偶尔可以野外生存几天的大小姐。
霍欢发的消息是“文文,能不能带把电锯来救我,但是我不知道我的家周围有多少家族派来的眼睛,他们做过很多脏事儿,你来救我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李文秒回:“好。”
李文自己没有去,而是花重金找了一个开锁师傅,据说给了人家一万块钱,而这个师傅以前入过狱,后面是真洗心革面了,但对这些东西比较懂。
倒也不知道李文是怎么找到这个人的,师傅凭借神功,直接上到顶楼,绑着高空作业绳,借道儿爬到了霍欢窗户外,两声巨响之后,师傅憨厚的声音传来:“那个文文叫我来的。”
霍欢只来得及拿上旧手机,一张不在自己名下的银行卡和旧钱包,就被师傅拎着到了顶楼。
霍欢裹上外套,和师傅揪着心一路走电梯出去,无事发生后,宛若劫后重生。
霍欢坐了一张车票,去到了另一个省份,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了出来,却收到没头没尾的短信“边西省或许可找长生簿,能换你生路”。
她这才知道,偌大的家族,自己的动作总是躲不过他们的视线。
霍欢绝望地去了边西,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干脆没有人发现烂在这里好了,可那条没头没尾的短信,意味着一线生机。
但一个月过去了,她什么也没找到。
旧钱包里的钱也快花完了,银行卡她非必要不太想动。
她实在找不到长生簿,却不想再停留在边西,她这次没坐火车,而是跟着大巴车,转了两三辆,去了边南。
大巴车停在一个陵园,据说是当地的旅游景点。
霍欢又饿又累,随便找了个民宿住,却发现自己只剩下二百块钱,最多够住三天,而附近并没有任何能够取自己银行卡的地方。
这个钱,也不够她买车票了。
手机里这时候又来了一条短信“我知道你去了哪。”
霍欢当场崩溃大哭,指着民宿老板:“是你吗?”又指向他妻子:“还是你?”
她蹲下身子,神情绝望:“你们不想让我活着,那就现在杀了我吧,我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是要我这身肉,还是要怎么样……”
民宿老板夫妻面面相觑,被她吓得不敢说话。
霍欢在一楼哭够了,才擦了擦眼泪上楼,她面容麻木地收拾自己的行李,细细数着自己有什么东西,却恍然发现,自己从前最爱的小玩偶,小发夹,哪怕是一个包包,在她决定去死的这一刻,都没有在她身边,她又坐下,良久,捂脸大哭。
说到这里,应黎忽然挠了下鼻尖。
宁欢欢本来在讲述,却也正好在此时抬头,她恍然大悟:“所以,黎姐,你当时是在场的吗?”
应黎在剑春‘嗖’一下抬起的头和宁欢欢的目光下,缓缓点头:“那对夫妻有个十几岁的孩子,看到你哭,被吓到了,以为山里邪祟迷惑了你的心智,毕竟是客人,出了事情就不好了。所以,那个孩子骑车来神社请符了。”
那个时候的神社已经有了现在的雏形,也得益于剑春看起来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严肃扎一些,说是接近五十岁也可,总归是让人信服的。
至少人家在碰到事情的时候,会考虑上来求符了。
那段时间神社生意也不太好,应黎就以为碰上了大商机,如果真被邪祟附体了,那驱个邪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她送孩子回来之后,安抚了一下民宿夫妻,倒没有走寻常路,而是从窗外飘了上去,无声无息地落在阴影中,就看到女孩崩溃的场面。
开了灵目一看,哪有什么被附体。
就是纯粹的伤心,只是灵台上总萦绕着死气,看着像是存了死志。
子民的子孙后代,都是年纪轻轻,压力就这么大的吗?
应黎脑袋里冒出了这个问题,就决定第二天还来看这个女孩。
只是第二天她来看的时候,民宿就只剩下钱包、银行卡和手机了。
应黎的视线在手机上停顿了一下,窗外的树杈子正好快到了二层,风一动,树杈子无声无息地飘落到了窗中,越过窗,到了窗中人手中。
应黎以拈花的姿势,在霍欢的用品上一拨一挑,一缕只有开灵目能略略看到的线延伸出窗外,遥遥指向山中湖崖。
应黎踏窗借力往那边去,却因灵力不足面色发白,她一会儿用灵力一会儿只凭体力,却也不慢,然而只来得及从崖上看到湖底的水花。
应黎没有犹豫,纵身跃下,被她遗忘在身上的富贵小蛇脸都扭曲了:“你这个该死的应黎……大人啊啊啊啊!!!”
富贵:“咕噜噜。”
应黎和霍欢第一句话是:“这河里有神明,你死不了。”
第二句话是:“你会做饭吗?一个月工资两千,包吃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