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他耳边除了嗡嗡的杂音就只剩下说书人不满的吵嚷:“会都开完了才来,你小子,又干什么去了?”
对面那男人没有搭理自己这位不着调的队友,得知“会”已经开完了的第一反应是原路返回,察觉到了何清的视线才精准地往那边一瞥。
然后他一手扶着门框站住了,脚下灌了铅似的,再也迈不动步子。
何清此时已从怔愣中回过神,无比从容地对他展颜现笑,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这位先生在【会所】待多久了?”
“朋友,你对他很感兴趣?”那男人只是看着何清,依旧不动,还是说书人接了话,“这家伙...没多久吧,大概三四年?”
“三四年呀......”何清呢喃着重复了一声,没什么反应地往椅背上一靠,“倒是有缘。”
说书人的眼睛眯起,在他们两个之间打量一圈,暗笑着喝茶不说话了。
那长得和负暄一模一样的男人垂下了眼,在何清地审视下沉默良久,最后轻轻喊他:“......学长。”
“我是海晏。”
后半句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声学长传入何清耳中,裹挟着二周目在游戏外他与他相熟相知的所有记忆。
那些破碎的、零散的记忆拼凑在一起。何清看见自己笑着、哭着、孤独着时,身边记不住脸的学弟的模样突然清晰。
记得最清楚的一年,老师已经离去,周澜清也说要别离一周,最后只留下海晏在他身边。
虽然老师隐藏得很好,但何清能看出来周澜清和海晏的小心翼翼。他们努力不让何清独自一人,所以周澜清即使并不喜欢海晏,那几天依然让他过来陪着何清。
所以他们害怕什么,怕他难过吗,怕他难以忍受吗,怕他割开自己的喉咙死去吗。
...他当然不会那样做。
海晏那几天直接住到了他的家里,照顾他的起居,如往常一样喊他上学。
他很配合,依旧认真的活着,依旧笑着,依旧在学校的走廊上守着每一天的日出日落。
只是有一天,在没锁的天台上,何清坐看着远处太阳垂落入山,残光炽热地熨烫着满天的云彩,六月份的天气,已经察觉不到温度升降的他突然觉得很冷。
就像是一个人坠入冰冷的河,喘不上气,但也难以解脱。
周澜清总是不让他一个人上天台,何清想,他现在明白原因了。
已经失去与这世界联系的他,一个人坐在这样的高处、这样的边缘、这样的红得艳丽的阳光下时难免会好奇:向下摔落时是否会存在痛感;成为一地血肉时,又是否会有人为此驻足。
海晏很明显认真听过周澜清的叮嘱,很快找到他,挪到他身边来坐着,就是不知为何情绪也有些低落,问何清:学长,你不喜欢这个世界吗?
何清反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海晏递上纸巾,有些难过地说:因为你在哭。
太阳落下和升起的时候应该是漂亮的吧,可你望着这样漂亮的世界在哭。
......
我喜欢这个世界。
何清听见自己回答,那大概是带着笑的。他和海晏一起,坐在天台上,一直看着太阳落下,目睹最后一团异色的云彩也归于黑夜的暗色,这才慢慢开口补充,分不清是郑重还是哄骗海晏的托辞,他说:
我很爱这个世界。
...不止是太阳升落的瞬间,我很爱这世界的每一刻。
海晏很容易地就因此高兴起来——那高兴不明显,但何清感觉得到。
他现在也终于记起来。
那放在现实里古怪独特的纯白短发,还有那双干净到难见色彩的眼睛。
原来都是你。
曾经许诺,要撕碎自己、穿透时间的网、来到我身边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