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再度摇摇头,神色悲垂,道:“唉……我夫人还织衣献给过他们兄弟二人,多年前的庆典上,我还见他们穿过一次,那时他们看上去珍重无间。可如今,怎么却变成了这样……”
“现在已经是二殿下的时代了,老东西,你但凡能想明白这点,就该加入我们。”
“我不想……也不会帮助其中任何一方,无论谁是对,谁是错,这都不重要。没有什么是非对错,能凌驾于血脉之上,使亲人相残。这种事,我死也不会助长它的气焰。”
“嘿你这老头——”琉城士兵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二殿下!”一个年轻的俘虏从队伍中脱节,面向与他们错身而行的杜光欧,扑通一声跪下去,喊道,“我对血皑忠心耿耿,对城主和黎公主忠心耿耿,对您也忠心耿耿!是你们的到来,从上任暴君手中解救了我父亲,让我们家在这纷乱之世寻得一处净土!”
听闻自己名号,杜光欧下意识驻足,回首。
“城主大人提拔我父亲,黎公主淬炼我的武艺,而您从东境带回的药草,更是拯救了家母的性命。你们都是我的恩人,此等恩情,我没齿难忘!”年轻的血皑士兵声嘶力竭,整个军营都能听到他的肺腑之声。周围士兵把他扛起来,要把他拖走,年轻人无意抵抗,被左右两人架起来,他双目猩红,神情悲怆,“然而这场战争,却使我悲痛欲绝,不能自已!得知叛军是您,我夜不能寐,辗转反侧。见到了您,确认是您做了这一切,我更是心如死灰!!”
听到这里,杜光欧默然转身,继续走他未完的路。
“求您,放我走吧!或者就在此地杀死我吧!我绝不会背叛血皑,也不想沦为仆役,更拒绝向您挥刀!为什么要这样,凭什么非变成这样不可,我宁愿瞎了,也不想看到这一切!如果您无法容忍我,就把这条你们给我的命收回去吧!”
回答他的,是一个沉默的背影。
“啊啊——”年轻人的情绪逐渐失控,他猛烈地挣扎起来。周围的琉城士兵一不小心,被他抽走了腰旁挂着的刀。
“喂,你要干什么!把刀放下!”被夺走佩刀的士兵吼道。
俘虏们闹出不小的骚乱,这阵动乱又让杜光欧不得不驻足。
他侧身,眼见那声嘶力竭的血皑士兵架着刀,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
杜光欧转身,刚要往回走,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抓住。
“别去。”白熠冲他摇头。
杜光欧挣动了一下,白熠却将他攥得更紧。
“想想你的立场。”白熠提醒。
杜光欧停顿了一瞬,还是挣开了对方,“我能处理。”
他向喧闹的人群走去,而随着他的靠近,骚乱逐渐平息,人们都望着他,等待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那年轻的血皑俘虏被压制在地,他勉强抬起头来,神情看上去那么无助,“二殿下,你收了我这条命吧……”
杜光欧俯视着他,面色冷峻,“你口口声声说我对你有恩,怎么,现在让你加入琉城来协助我,你却不肯。”
“要我背叛老城主,我做不到……”年轻人摇头。
看模样,他应该才十七、八岁,和夏潜差不多大。
生命的热量熊熊燃烧,正值是非分明的年纪,认定善就是善,恶就是恶,面对善恶之间中立地带,无以为应,进退两难。
“你想好了?”杜光欧问,抬手搭在剑柄上。
年轻士兵闭上眼睛,一脸决然,像在等待某种判决,“我想好了。”
银剑出鞘,那是杜光遗的剑,它见证过每一场悲剧。
“让他站起来!”
杜光欧一声令下,琉城士兵将俘虏捞了起来,架着他的双臂。
一旁,带着脚镣的老兵道:“殿下,不可……!杀了他,会失了人心啊!”
杜光欧不闻不问,将剑尖对准了年轻士兵的眉心,“你说你就算瞎了,也不愿看到这一切。”
“是。”
“……真正强大的人,就算死,也会睁眼倒在自身的恐惧面前,用死亡凝望它。”
话音落下,年轻士兵睁开了眼睛,神色不屈,就仿佛依杜光欧所言,此刻他要直面死亡所带来的恐惧。
二王子露出少见的垂怜目光,那在他的脸上并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