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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园离府门最远,骆美宁方被吴沛远训了顿,心中忿忿,脚下颇快,仍觉得路远。
好在,替她打着灯笼的丫鬟身量颇高,不仅赶得上她的脚程,便是垂坠于地的灯笼影都不怎生晃荡。
待颇凉的夜风吹透了脸面,骆美宁也缓缓沉静下来,盘算着这吴府到底算不算个令人安生的久呆之地。
她瞥了身侧丫鬟一眼,忽道,“我瞧你面生,可是吴老太太身边的丫鬟?”
丫鬟似清了清嗓子,慢吞吞抬了头,一张泛黄的脸,瘦精精的,“回您的话,之前确是吴老太太院子里的丫鬟。”
“贫道瞅今夜月色熠熠照路明,你回去吧,不必再送。”
丫鬟直摆头,“老太太吩咐了,菊园里缺下人,从今以后奴婢便跟着您了,若道长您再出门去,也好有个照应。”
若这事儿在吴沛远发火前提起,或许她便半推半就地收了,毕竟往后谋算,也需帮手。
但夜里遭这般一闹腾,再派人来,多有监视之意,骆美宁答应下来,就是桎梏——昙鸾一家,个个揣着颗七窍玲珑心,都不算好相与的。
“我一火居道,哪里能有这福气?”
话音刚落,执灯丫鬟就要下拜,骆美宁忙将人搀住,但听她道,“道长,求您留下奴婢吧,家中上下指着奴婢的月钱过日子,您若不要奴婢,老太太也不会再要奴婢了。”
此般说词在如今倒也不稀奇。
骆美宁顿了顿,而这么搀着,只觉她远比肉眼所能观瞧的模样要结实许多,“你曾经在吴老太太那儿干些什么活儿?”
“回您的话,曾经习过武...本是护卫老太太周全的丫鬟,但...”
“但说无妨。”
“但老太太嫌弃奴婢愚笨。”
“你叫什么?”骆美宁稍稍仰头,又探手去将灯笼杆儿往上提了提,“让贫道仔细瞧瞧你的模样。”
丫鬟点头称喏,稍稍俯身任她瞧看,“奴婢唤作渺渺。”
骆美宁盯着她瞧了少顷,“哦,既如此,你便随我回菊园吧。”
“是。”
骆美宁又端详着她,“你似乎不大高兴?”
渺渺忙摆头,“非也、非也,奴婢生来…生来一副苦相,鲜少露笑。”
“哦。”
渺渺稍快半步,擎着灯笼令前路在火光下一览无余。骆美宁落在后面,将她自上而下打量了个透彻。
入菊园,尹锦素那厢还露着微光,骆美宁近门敲响二下门框,“郡君?”
“诶!”一阵窸窣脚步声响,似她下了床榻,匆忙要来迎。
骆美宁见她分明已上了塌却不熄灯,便尽了叙话之意,“别来了,只是特来知会一声,贫道已回。”
言罢,便返她常住的那间屋子。
这边门开人进,那处亦开了人出。
尹锦素裹着外裳,探出个脑袋,两颊酡红,露出个笑,“您回了。”
“是,郡君早些安歇吧,别凉了身子。”骆美宁与她打了照面,交换笑容,方才侧首对渺渺道,“进。”
渺渺将灯笼外的纸卸了,又把亮着的灯搁在案桌上,“您歇息,奴婢在外间替您守夜。”
骆美宁却道,“贫道走了一整天的路,需沐浴更衣,我瞅你似惯常习武有气力,浴堂里的水时时滚着,烫得很,你可否帮我提些凉的混一混?”
渺渺支吾半晌,才应了句是。
若追究,抬两桶凉水往返不算难事,但在她瞧来,骆美宁似藏有几分古怪。
“那好,直接抬过去等我。”
撇下那两分疑虑,渺渺拿了扁担木桶便去井边抬水。
待挑着凉水入屋,转至浴堂,唯见雾气蒙蒙,袅袅四散。
“啪嗒”一响,似是舀水的木勺磕到桶上,随之一阵水声漾开。
“渺渺?水来了?”
渺渺这才一手提着一桶凉水渐近,但见骆美宁支开屏风护住腾腾热气。
她本人,通身只着件贴肤单衣,两条细腿儿露了小半,裸足踩于绣花鞋面上。
两盏油灯投妙影,晃晃荡荡。
渺渺脸颊上一热,忙垂着头,一股脑就将两桶凉水倾入散着热气的浴桶之中。
骆美宁试了试水温,攀着椅子跨入,又窸窣除去湿答答的单衣,将其挂在木桶边缘,叫住转身便想奔离的渺渺,“你走做甚?跑了谁来替我掺热水?”
渺渺面庞紧绷,一张脸几乎要埋到胸膛里去。
“替我舀水淋发。”
半晌挤不出来句是,又听骆美宁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这才咬着牙取了木勺,近前去舀水。
骆美宁似身后长了眼,双手精准擒住‘她’的小臂,撩开‘她’的衣袖,但见胳膊上横纵交错的几道新疤,分明是娇嫩的粉却尽显狰狞,合该是才愈合不久。
待指腹已然触上伤痕,她才道,“今夜怎不写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