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烛光忽然往上窜了三寸,打破了短暂又尴尬的沉默。
黑衣侍从不等其他人开口,扶着伤口迫不及待起身,“有人触动阵法,在下出去去看看,诸位慢聊。”
看准机会,大柱噌一下跟过去:“君上,我也去,替你监督他!”
渐渐走远的脚步声经过细长的石道,几经回荡。
风长雪收了几分玩笑的神情,缓缓开口:“三百年前,那场天劫。”
孤长遗不自觉地收紧了掌心。
三百年前,孤长遗正值盛年,号称算无遗策赛华佗,持着一副司天筊杯,却将风长雪的天劫时间算晚了整整十年。
虽说天道无定数,要人去窥天机,本就勉强。早算几年晚算几年,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偏偏,那场提早了十年的天劫将风长雪劈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天火铺天盖地烧毁了整个天外天。
又偏偏,孤长遗在那个时候恰好离开了中州南下,成为了天外天的唯一幸存者。
巧合连串起来,就连他自己也很难解释清楚。
他有些生涩地开口道:“当年天劫来得突然,事情传到胥南时已经迟了许久。孤氏曾派出数十人探查,我也亲自去了数趟,只找到了……”
什么都找不到,除了满地尸体和天火余烬下的残垣。
就连司天筊杯也化作了一摊黑灰,不知所踪。
风长雪却并没有追溯往日种种,仿佛那张明艳与冷淡交织的脸上,从不会真正出现悲戚惋惜一类的情绪。
她淡淡开口:“长遗,你自幼在天外天长大,我并未多加规束你。”
孤长遗颔首应道:“当年君上救我性命已是破例,这些年来,承蒙君上厚爱。”
“那你应当知道,本君寝殿后方,有一座石室,里面放了一样……”风长雪停顿片刻,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东西。”
孤长遗点头应答,“当年,听柳门主说过,那里以前是禁地。”
那处禁地曾是年幼时孤长遗的三大心理阴影之一。
他有次乱跑时路过,被柳归鸾拎了出来,还吓唬他,说那块禁地是君上金屋藏娇的地方。
谁敢踏足,就要被大卸八块,又贴心地将大卸八块的血腥场景声情并茂描述了一番。
一度让当年刚刚经受灭门之灾的孤长遗,接连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
风长雪自然不晓得他的经历,见他还有印象便继续道:“密卷,祝由术,天劫,这些暂且都不重要。”
“孤长遗,你现在需要找的,就只有那一样东西。”
孤长遗迟疑了一会儿,斟酌道,“君上,当年天火连烧了三日,恐怕……”
“放心。”风长雪笑得很轻,几乎在灯火摇曳的那一瞬就消失不见,“只要本君神形不灭,它就永远不会损毁。”
孤长遗单膝跪下,“属下遵命。”
“还有一件事。”风长雪将狐裘大氅重新披上,看似毫不在意的提了一句,“佛修不是都呆在小西天吗,那和尚怎么入世了。”
孤长遗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那和尚”指的谁,“可能是快渡劫了吧。”
“嗯。”
就在孤长遗以为风长雪只是随口一提的时候,又听见他家君上追问了一句,“渡什么劫?”
“不知道啊,我们同佛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孤长遗一脸莫名其妙,他一个前天外天外编人员,严格算起来也是邪门歪道,关心一个正道之光的东迦山佛子干什么?
风长雪抬眸:“你不会请个卦算一下?”
孤长遗:“托君上的福,我自三百年前就生了心障,算不准了。”
算误一卦导致凌霜侯被天雷劈死,又遗落了孤家家传至宝司天筊杯,生了心障也是十分合理的。
“……”风长雪思索片刻,道,“本君有时觉得,同那和尚略有眼缘。”
孤长遗当年在天外天呆的久,自然知道,大多数时候风长雪不论善恶,只论美丑。
而往往丑的千奇百怪,美总是能找到相似之处的。
“东迦山佛子于三百年前扬名于世,那时君上刚刚陨落于天劫不久,理应无相交之处。”孤长遗想了想,委婉给了个猜测,“若君上觉得熟悉,想必是那位佛子,相貌不俗甚合心意。”
“咔咔——”两声打断两人对话,石壁一侧稍稍震动,开出一扇暗门。
暗门里头,绳索一连串,和糖葫芦似的捆了七八个人。
大柱和黑衣侍从自另一条道走出,上前回禀:
“这些玄门中人,燃匿踪符掩藏气息,鬼鬼祟祟盘桓在周围。刚才就是他们触动了山外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