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尼托平淡与他对视。看着他眼里的光,那道曾凭一人一拳一车重燃哥谭的新希望,如黑夜明火般绽放复又落幕。空有的希望会忽视现实,莫须的信任会蒙蔽理智。
“你可以不承认,但你做过的每一件事会替你说出心声。”老教授的声音被扬声器扩大,言语间的信任和笃定让人不禁去想,他大抵是以同样的姿态去包容贝鲁西斯。
只是地狱回头的失足客不需要谅解,心狠手辣也总需恶人来做。
华尼托并不回答,更不必回答。她闻言笑了,嗤笑出声。那满眼的不屑,那嘴边的荒诞,俱不似演的。
“但首先你得告诉我们,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这样我们才好帮你。”X教授还在兀自劝说,“你催眠了一个人,却又赠予复苏的契机;囚禁了一个能力者,却又以谎言送她出牢笼;用过去和仇恨束缚了一颗向善的心,却又把不加掩饰的真实曝光。你想要的是冤仇,还是原谅,你知晓吗?”
可那是一个并不知悔,也未想过归返的灵魂。她所有的妥协,不过是在不伤及计划的前提下,令那人好过的一点微不足道的退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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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什么?这个问题在神盾局的设施里,华尼托也问过迈尔伯特。
“没想到这时候来问我这个问题的会是你,博士。”迈尔伯特摇了摇头,却并不是讽刺,“问题的答案,我想,你与我一般,心知肚明。”
是自由。选择的自由。
是人心。是恶到彻底的反扑,还是善到极致的原谅,这道名为人心的选择。
人心善变,人性难料,当被许以绝对力量,足以碾压之姿填平曾因力量悬殊而深挖的、名为不公和凌虐的沟壑,又是否当真有人甘愿舍弃满盘优势、唾手胜利,与过往种种和解?华尼托和迈尔伯特业已交出属于他们的答卷。也正因已然作答,才会好奇他人的选择会否有所别致?当不再有所谓慧眼和通透加持,当做题者从未自持、向来血性,这份答卷又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的合情、合理、理智、现实,但也同样无趣着。
“那是一块再寻常不过的纪念币——压成圆形的铝块,裹上金箔,再压印个饱受欢迎的图案。”华尼托没有回应,倒是自顾讲起了故事,“那么简单,那么了无意义,却又那么备受追捧。”
“就好比那金属币上的蝙蝠图案,它只是一只蝙蝠,一种并不讨喜的生物,本没有任何意义。”迈尔伯特和华尼托并肩走过空旷的过道,“是选蝙蝠为甲的人赋予了它意义,而人心所向将这种意义推往高处。多么愚昧,多么可笑,却也多么令人赞叹。”
世事本无意义,是人赋予了它们意义。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很喜欢你的切入点。但是作为同僚,我不得不说,你选的锚点有些过于理想主义了,迈尔。”
“一点点大胆,一点点追求,一点点理想,那正是你我所欠缺的,华尼托。纪念币形象的主人以肉体凡胎和神明抗衡,或许这一次我们可以试着相信,他的信念之光终能催熟人心。事实上,这一点早在你身上得到了印证,不是吗?”
他们停在走道尽头的实验室门前,听见了小丑对行动队员的挑唆,听见了蝙蝠和小丑的对峙,久久不曾动作。那落在旁人眼里的来时恰巧,从不是巧合,世上也没有那么多巧合。
他们听着一门之隔的风起云涌,听了很久,华尼托才答得似是而非:“信念之光……多么让人闻而生畏的说法。”
“可这正是核心。”
迈尔伯特没有去看华尼托,但他晓得她明白他的意思。
“神之所以为神,并不是祂怜爱世人,而在于祂实力超群。我们一度以为。
“当新时代的新人类力量强能比天,当穿云入海、力拔山河不止限于修辞,神的概念不再确切、不再唯一。你有美国队长,一人一盾,撑起整条防线,他所在处即是城墙;你有钢铁飞人,一个大脑、一块反应堆、一点助推剂,文能解谜开发,武能先攻破核;你有哥谭蝙蝠,飞车尾翼所过,宵小禁行。他们无一是神明,却个个比肩神明。于是我们开始期盼,若能拥有同等的药剂、同等的装甲、同等的脑力,造神不再是梦想。
“我们以为我们距离造神只差临门一脚,却也正因为这临门一脚,我们造不了神。成神不只在实力。实力超群的可以是超一流的战士、勇士、卫士,但他不是神。我们能够复刻成功旧例里的情景、遭遇、转折,复刻不了是那大起大落后的彻悟,和由己及人的决心。这份痛定思痛愿再无痛的信念才是成神的契机。凡人造就不了神,却能以身成神。
“这是这世上最大的悖论,也是你我注定失败的根源。
“你我在没有预谋的前提,做出了同样放手的选择,不正是因为卑鄙如你我也渴望一睹,那所谓人性的辉光迸发的一瞬。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赌一个或许从不会发生,只为那若能成时刹那的极致耀眼。你大概也如我般期待吧。”
若被催眠之人终将复苏,囚禁之人终得自由,仇恨之人终获平静,世间还有什么不可能。
“去吧,华尼托,随他去吧。去看看奇迹会否有一日为你绽放。看看那些于你我不可能,于赤诚之人为必需的热爱。神未必爱世人,但人爱他的人间。”
然后迈尔伯特推开了门,和华尼托走进那间即将迎来终局的实验室。这一扇门将栖于地狱的人领回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