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变种人的视力,斯托拉斯看得分明,但他没有靠近,更无意劝解。世道从来不公,委屈才是常态。他冷漠地想。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头他以为会自艾自怜许久的小兽,在他发怔的时候站了起来,虽然脚步蹒跚,但每一步都走得那样坚定;虽然背影单薄,但不屈的脊骨却将那纤细撑出厚重。
他不明白小小的人何来那股惊心的力量,他更不敢承认那是他奢求一生却未有过的决绝。
斯托拉斯鬼使神差得跟了上去。他不知女孩将往何处,却追随着她走了一路,反正他也无处可归。
但可笑的是,孤身一人的是他,从来只是他。
他以为被人抛弃的幼兽在归途迎来了她的守护。那是个并不温厚的高大身形,看起来有些潦草,有些粗犷。但是斯托拉斯认得他,认得那是金刚狼。
那个女孩的身份也不言而喻——被过度保护的、天赋学院里的花朵。
他跟着野兽和花朵走回了学院。那道名为嫉妒的情绪并未在跋涉中消磨,反而愈见滋长。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从来只是他?
嫉妒和不甘啃噬着他的骨肉,酸痒、躁动在神经里叫嚣着直上颅顶。这撕扯着灵魂的无名业火,反倒冲淡了身体上的疼痛。他无处安放的手指因恨意起舞,掌心捉不住一物的空虚让他更难自抑。
他瞧着金刚狼为女孩的脚踝缠上绷带,那里才被砂石刮伤,而强大的自愈能力几乎已让疤痕磨灭。他竟不禁去按压腿上淋漓的伤口——有人伤可见骨却无人在意;有人平安无事却照拂备至。疼痛让他清醒,清醒令邪火更甚,将要炸开头颅的怒意又逼他自残,如此往复。
他想起曾经X教授口口声声的宽慰,想起曾对老人敞开心扉的往日,恍若天赋学院一员的美梦。若那只是一场梦,为何要从梦中将他唤醒?若那是货真价实的承诺,又为何被抛弃得如此轻易?
施舍是真,怜悯是真,只那俱不过是天之骄子无事时的随心摆弄。他以为的掏心掏肺不过是旁人的无心一举。他从未被珍惜,便谈不上割舍。他是路边被捡回的小乞丐,一顿热食、几幅药贴已是莫大善意,他却奢求着当那掌上明珠。世道在不公中公平着,不属于他的永远得不到。
他从不是特殊的那一个,所以被众星捧月的可以是曾经的妮娜、如今的尼雅,而无人问津只会是他。
多么可笑而残忍的现实啊。
斯托拉斯蜷缩着身体,慢慢把拳握紧。
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要。
那双曾满是乖巧也见证过喜悦的眼眸,终究被阴冷和忌克吞没。
可怕的从不是得不到,而是你求之不得的,他人唾手可得。
***
对此感触良多的可能还有皮尔斯。
他那尚未尝尽甜头的反叛,在他来不及反应的瞬息被掐灭了火焰。一人一臂。没有支援,更没有他想象中的大场面。一个冬日战士,仅一个他,便杀穿了皮尔斯自以为铜墙铁壁的防护。直到被人拿捏着脆弱脖颈,整个儿提离地面,皮尔斯宕机的大脑依然未完成对眼前局面的解析。
一步翻盘。
他所有的苦心经营、步步为营,在这具被精心培养的人形武器面前,不过一场笑话。连美国队长都做不到的攻坚,他做到了。也是,美国队长是个讲究正义、讲究程序的士兵,而冬日战士是一件武器。武器的意思是为了结果不择手段。
预料中的死亡没有降临。
冬兵在皮尔斯快要窒息时,松开了钢铁的禁锢。他被反剪双臂,上了铐。
然后皮尔斯留意到了冬兵的眼睛——不再是如西伯利亚冰雪,终年不化的了无生机。他的眼里有了流光,有了审视,有了为人的情感。换而言之,他不再是一个合格的冬日战士,不再是一件合格的武器。
“他们知道你变成了这幅模样吗?”皮尔斯从被压倒的桌面上艰难转过头。这人只有一只手掌就叫他无法动弹,真是令人恼火的无力。但他想他找到了极好的进攻点。他直视着冬兵,满是恶意道,“他们迟早会知道的,知道冬兵挣脱了洗脑,知道冬兵开始和九头蛇对着干。你说,届时他们还会放过你?放过你那些狐朋狗友吗?七十年你救不了他,七十年后你一样救不了。”
冬日战士的呼吸如他所料得变得沉重,眼神里也露出强烈的愤怒。这很好,因为愤怒将使人失智,失智者会吐露心声。但是并没有。冬兵并未对他置一词,只是沉默着掰断了他的下颌骨。
皮尔斯一时痛彻,却连惨叫也做不到。
冬日战士重新掌握神盾局总部控制的消息很快也传回了临时据点。
天赋学院的坐标和华尼托的小插曲,暂且为人抛之脑后。人们忙于启程重返、忙于清算、忙于收尾,以为那连日来的阴霾终于被撕开了小口。
只是,果真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