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他只能换上衣服,戴上帽子走出房门。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
那双眼睛兀自低垂着,眼泪倒是止住了,可就像挤出的泡泡又缩回去,憋在里面泪汪汪的。
虽然他不理解人为什么会哭,但哭也哭不痛快的倒是头一次见。
倒转脚步去房里拿医药箱,来到沙发前蹲下,找到那只藏起来的腿,处理完伤口,用纱布一层层裹好,套上护膝。
“小心点,我回来会再检查。”
回应他的是空气。
外面天气晴朗,冬日暖阳铺在大理石地砖一寸寸发着光。管家小姐一见他就笑眯眯凑上来。
“先生,这两天天气这么好,不和太太一起散散心吗?”
每次下楼抽烟都要问上两句,作为管家式服务也太过热情了。
本不打算理会,走了两步又改变主意。
“有什么好散心的?”
双目对视,女人的身体突然僵了下,极不自然地后退一步。
“没有没有,管家只是为业主提供建议,具体还要看先生您呢。”
一个疑问句,对方却像受到了惊吓。
“我是说,有什么建议?”
“噢噢……那个……”
女人终于反应过来。
“不是快到圣诞节了嘛,商圈举办了很多活动,公寓和品牌方有合作,您有需要的话……”
前台摆着一摞小册子,各式各样的邀请卡,只随便抽了一张,对方却塞了一堆给他。
天气预报连日放晴,兰却只能坐在阳台的秋千上仰望蓝天,心情一点也张不开。晒久了疲软,刚回房躺下琴酒就进来给她换药。
这段时间不分白天黑夜,只要她有动静他就会出现,给人一种这人好像不需要睡觉的错觉。他也几乎不出门,无论公事私事都是在家处理,离开一阵也会叫人来守着。
然而那天回来却忽然问她:想出去吗?
伏特加带了一盒药,是实验室最新研发的体能增强剂,红叶祭那晚就用过。虽不能治好她,但能让她获得短时间的自由。
兰对组织的药有抵触情绪,毕竟她和她的青梅竹马都是受害者,可外面的阳光又令人向往。
药效十二小时,她调侃这好像灰姑娘的魔法。
可以玩的地方很多,但时间花在车上很可惜,所以还是近点好。
她在管家小姐送来的提案里选了一个,吃了药,换衣服化妆,难得精神地出了趟门。
再度醒来是三天后。
如若不是日历上的数字,衣柜旁几个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她会觉得这是一场梦。
头很沉,宛若宿醉一样难受,与之伴随的还有断片。
她做了什么呢……
购物袋里是几件厚大衣和家居服,因为这边没有冬衣特地去买的。床头柜放着音乐展的票,上面有验过的痕迹。
她确实记得自己怎么出的门,也记得自己逛过街,看过梅田的音乐展,但逛了哪些地方,听了哪些歌一点也想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可能一连睡了三天?
琴酒坐在床前,端起勺子晾了一会儿,递到她嘴边:“没事,药物副作用而已。”
抬眼的功夫,瓷勺就碎在了地上。
这一下几乎用尽全力,连带碗也翻了。兰不住地喘气,死死瞪着他。
身体失去控制已经够可怕了,如果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记得,简直无法想象。
“你又拿我当实验品?”
琴酒沉下眼,耐下性子解释:“这药虽然在研发阶段,但有充分的临床试验,副作用是过度激活肌肉导致的神经代谢异常,尤其海马区,所以最直观的表现是记忆紊乱……”
说到这,他伸指捏住她愠着怒意的鼻尖:“我看你玩得挺开心的,有什么不好?”
“开心?我连我做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开心?”
“开心过就不是开心了?”
“……”
这人总叫人无法反驳。
发自内心地说,刚出门那会儿是挺开心,此刻回想又很忐忑。
“我做了什么?”
一起去的,总该说点什么吧。
琴酒语顿片刻,道:“下次再说,先把饭吃了。”
“现在就说!”
“下次。”
他是不想让她高兴的。
兰以为总有机会能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那场音乐展,还有The MoodyBlues的纪念品,然很久很久以后回想这天的事,才明白,她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
圣诞节前,街上布置了五颜六色的灯饰,没到夜晚就在太阳底下闪烁着,风一吹叮铃当啷的。每个路口都是熟悉的味道。
帝丹高中教学楼蒙着晨雾,下课铃从里传来,站在门口却有种伸手摸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毛利同学!”
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略带惊喜地跑过来:“好久没见你了……”
空手道社团的学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