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均安很快意识到对方指的是什么,心脏莫名抽痛一瞬。
他也扯出一个虚伪的笑来,拱手作揖又反唇相讥:“如果是和谢大人作比的话,许某大概还是有的。”
说罢他也没看对方的反应,拂袖离去。
贞煊二十九年。
自从许均安主张变法以来,反对声就一直不绝于耳。那些人联合在一起谋划着给他做局,为的就是今天。
在接过发配儋州的那道圣旨时,许均安的情绪并没有很大的波动。
但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亲信蔡中成在这个局里竟然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给了他致命一击。
冬月廿一,京都玄清门外。
长街上已然铺上厚厚的雪,车马行过留下一行行凌乱的车辙印。
许均安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喧闹声,单手支着额角,不知道忆起了什么。
“大人,到城门口了。”麦冬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纷杂思绪拢回。
许均安还未拉开轿帘便听到外面的议论声。
“这马车里坐的是谁啊?”
“你不知道吗,这车里坐的是许大人,可今时不同往日喽。”
“出了什么事吗?”
“他啊,哼!我以前真当他是什么好官,结果到头来也是个不顾我们百姓死活,只想兵变夺权的乱臣贼子!”
“许大人这些年为我们做的事我都记着呢,这些年他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我不信他是反贼。”
“呸!道貌岸然的狗官!”
……
雪粒从油纸伞遮不到的方向刮来,许均安睫毛轻颤。
面对护卫官兵不耐烦的态度,许均安没有放弃,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
最后他如愿独自登上了城门。
看着一旁摆放着的甲胄,许均安的目光落在其佩剑上良久。
在他被构陷入狱的那段时间,许家也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抄家,而他的父亲作为两朝元老,一心为国,为保全清白选择了投江自戕。
遥想当年,他和谢居雾最大的分歧就是忠君爱国。那时他认为只要忠于君主就是为国为民奉献,而谢居雾则认为不能愚忠昏庸的君主。
现在看来,他确实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许均安盯着那把剑,只觉得人生无趣又可笑至极。
就在他上前一步准备拔剑出鞘的那一刻,那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众人马匆匆赶到。
当他骑在马上向在场的人大声宣读新的诏书时,连许均安也不免愣了愣。
谢居雾今天这意气风发的样子,恍惚间让他觉得回到了当年将军府还未出事,他们也还是挚友的时候。
没想到最后殚精竭虑想办法救他的人竟然会是谢居雾。
贞斛元年。
宫中兵变,傅煊于殿中自缢,新帝登基。
作为这一事件的主要谋划与推动者,许均安和谢居雾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退出朝堂,隐居山林。
两人在经历了无数大起大落,又通过桩桩事件彼此反复试探后,好不容易互通心意,得来清闲。
可惜好景不长,许均安因多年沉疴未愈,身体每况愈下。
谢居雾带他四处游历遍寻良医,最终却因为他涉险而死。反倒是许均安,因为这次谢居雾为他寻来的机遇,病情竟得以好转。
往往心病最难医,在强撑着为谢居雾守孝三年后,许均安也随之离世。
本以为人死灯灭,一切就此了结。
没想到的是,死后的许均安竟然随着鬼差指引来到了地府。
到了地府后,他没过奈何桥而是被带到了那所谓的阎王殿前。
“在你之前,有个名为谢居雾的凡人与本王做了个交易。”
许均安惊诧抬头。
坐在上首的那人不急不缓继续道:“具体内容你无需过问,你只需知晓他用自己下一世的全部寿命换取了你下一世的平安。”
“如果你没什么异议,现在就可以去投胎了。”那人淡淡添了一句。
许均安的五指攥紧成拳,不卑不亢地与其对视:“如何取消?”
“交易已然形成,不可取消。”
“更改?”
“也不可。”
“……”
沉默几秒后,许均安忽然笑道:“既然无法取消或更改,那么倘若我也添一笔呢?”
那所谓的阎王挑了挑眉,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既然我不能再动下一世的寿命,那么就用气运吧。”
“他们总说我好运,如此,便用我下一世的全部气运来换谢居雾的平安吧。”
他笑得张扬,仿佛完全没意思到自己说了什么。
“这倒可行,但你也只能换回他下一世小半数寿命。”
那人单手撑着额角,随口道:“你确定要如此?”
“确定。”
他没有犹豫。
……
许均安在水中睁开眼。
虽然他在这忘川水中能呼吸自如,但身体仍有失重的不适感。
晃动的波纹为他刚刚看到的一切平添了几分虚幻感。
好在他没有丧失思考能力。
难怪白巫尝之前说他的倒霉体质和谢居雾有很大的关系,真正的缘由竟然是这样。
如果说刚刚那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的前世记忆,那么按照和阎王的交易来看,许均安确实付出了悉数气运,即使某一环节出了差错……
许均安的寿命长度已经被固定,他根本不应该这个时候死亡。
而即使要死,死的那个人也应该是——
谢居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