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花园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窸窣声,由远而近,慢慢朝亭间靠来。
棠情眉梢轻抬,绵绵柔声好似一缕春风般直拂进人心,“封蕴,你来了……”
下一刻躲在花丛中的小少年就冒出了一个脑袋,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好奇地将池鸢主仆打量。
“棠情姐姐,你看我今日摘的花好看不好看?”小少年抱着一捧花草钻出花丛,一身衣衫沾染了各色花香,几只彩翼蝴蝶也跟着他一路进了亭子,“近日我又研究了一份古籍,上面说要将这几种花通过特殊手法处理,再晾晒碾碎……”还不容封蕴说完,棠情便牵住他的衣袖让他坐下:“瞧你这难看的眼圈,又几日不睡觉了?”
封蕴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将手里的花草一一摆弄在案前,热情的向棠情介绍道:“棠情姐姐,你看,这是鱼灯苏,奎宁,还有天仙子……还差一个雪篙,也不知明日下不下雨,若是雪篙开了花,所有的药材就都收集好了,棠情姐姐,我向你保证,这个药方肯定能治好岛主伯母的病!”
棠情怔怔的看着案前的花草,眸底沉淀的忧愁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幽潭,她轻轻叹了一声,施手给封蕴倒茶:“且不必如此忙碌,听人说你几日几夜不吃不睡,就为了研究这些花草古籍……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注意些自己的身体,母亲之病日积月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扭转……”
“棠情姐姐,你别难过,你放心我有信心,一定会治好岛主伯母的!”封蕴掷地有声的向棠情承诺,说完就收起案前的花草小心的放到一边。
棠情脸上终于浮出一丝笑意,“好了不说了,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鬼笛仙子池鸢姑娘,旁边那位是薄薰姑娘。”
封蕴扑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腼腆地起身拱手:“池鸢姐姐好,薄薰姐姐好。”
薄薰漫不经心的瞅着封蕴,这小子看着乖巧绵顺,可她总感觉他看人的眼神怪怪的,尤其是他盯着自家主人打量的时候,目光里好似藏着什么。
池鸢正磕眸品茶,闻见封蕴起身行礼问安,也不抬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冷淡的态度让封蕴脸上腼腆的笑一下融化了干净。
棠情以为池鸢还介意方才之事,遂撇开话题道:“池姑娘,听闻你现在暂居令狐前辈的院子?”
池鸢抬起头,正好撞见封蕴好奇探来的目光,她淡漠的扫了他一眼,轻声应道道:“是。”
封蕴被池鸢冷嗖嗖的一记眼神瞪得浑身发麻,他立马别开脸,也不知是害羞还是躲避什么。
棠情提议道:“池姑娘如不嫌弃,就搬到东山谷来住吧,虽是江湖儿女,跟男子住一起总归不太方便。”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棠情姑娘不必麻烦。”
棠情怔了怔,又道:“对了,池姑娘,还记得你之前说的三日之期吗?”
池鸢眸色一动,视线终于与棠情对上:“记得,既然棠情姑娘如此期盼,事不宜迟,这便开始吧。”
“好,请。”棠情刚要起身,一只灰扑扑的大鸟突然从亭檐上飞了下来,看到它棠情稍稍露出一丝笑颜顿然收了回去,她面色肃然的抓住大鸟取下绑在它爪子的信筒,才看了两眼,萦绕在眉心的那股愁绪又浮现了出来。
封蕴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花草,似乎对旁的事漠不关心,直到那只大鸟沿着桌案走过来对着他的衣袖啄了几下,封蕴便隔着衣袖轻轻抚着大鸟道:“棠情姐姐不必忧心,那些江湖宵小由我来处理。”
之后,池鸢便被棠情请了花园西侧的竹林里切磋武艺,而薄薰和封蕴则待在花亭里观战。
棠情的武功招式和绫愁的的确很像,只不过一个用剑,另一个用白练。
池鸢想着只是简单切磋几招不欲祭出灵兮剑,但她低估了棠情的实力,在对方凌厉剑气的冲击之下,池鸢手中临时折来的木枝好似历经风雨摧残,才稍稍用力一挥就立即碎去。
望见灵兮剑一闪而过的绚丽剑光,亭间坐着的封蕴惊得站起了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极大。
薄薰瞥了封蕴一眼,扬声不屑道:“这下知道我家主人的厉害了吧,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逼主人出剑!”
封蕴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薄薰被封蕴阴恻恻的眼神瞧得心下来气,当即出言嘲讽:“小子,你的棠情姐姐就要输了哟,你还不快去帮帮她。”
封蕴转过身,从一捧花草中拾捡出一束格外艳丽的花递到薄薰面前:“输便输了,输又不丢人,小妹妹,这束花送给你。”
薄薰盯着封蕴手里的花直皱眉,别人不懂就算了,这小子居然还敢糊弄她,七品红这种毒花但凡碰一碰就会浑身麻痒三日不休,若是被花枝上尖刺戳伤皮肤会立马痛痒发肿,这小子莫不是当人眼瞎,他自己戴着手套不会中毒,当面送给别人,难不成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
薄薰昂起脸,冷哼一声:“你叫谁小妹妹呢?”
“当然是你呀,小妹妹!”封蕴笑着将手里的花往前递了递。
薄薰瞧着封蕴古怪的笑容,假装懵懂无知收了那束花:“刚才还愿意喊我一声姐姐,怎么转眼就换了称呼?”
封蕴瞟了一眼薄薰的手,唇角挂笑:“方才没瞧仔细,现在瞧来觉得妹妹年岁应该比我稍小,若妹妹不喜,让我继续喊姐姐也是可以的。”
薄薰盘弄着手里的毒花,在封蕴盯视下她还拿起凑到鼻间闻了闻,随后就看见封蕴眼中露出一丝不可置信,他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薄薰为何不中招。
“这花太艳了,我不太喜欢,还给你。”说完薄薰就将毒花扔到桌上。封蕴捡起七品红,目光落在薄薰手上:“妹妹不喜这束,那我便换一束吧,就当做给妹妹赔罪的……”
薄薰实在不喜和封蕴这样的人绕心思,一声冷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慢着!”
封蕴缓缓抬头,面色一派迷茫无辜。薄薰凝眉瞪着他道:“小子,本姑娘也不和你绕弯子了,你那些毒物对我而言就是小打小闹,别费尽心思害人了!”
封蕴眸色变幻了一番,唇角古怪的笑意渐渐显现:“原来小姑娘也是道中人,难怪了,七品红的毒对你无效,有那般厉害的主人,这跟在身边的小丫头也是不容小觑,实在让人佩服,佩服……”
“少在那阴阳怪气,小子,说来我们也是初见,你无缘无故为何要拿毒花害我?”
封蕴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望着薄薰眨了眨,看似清纯乖顺的模样,可那目光里却透露出一丝危险的味道:“还能为何?是小姑娘你出言不逊在先,莫怪我出手狠辣。”
薄薰正欲说话,忽见一道银色剑光直穿竹林朝花园这边扫来,当她看到时已经晚了,只闻头顶咔嚓作响,六角攒尖的亭盖径直向一侧滑去。
薄薰站立在一片尘烟没动,反倒是封蕴不顾自己宝贝的花草着急的跑向亭外,不是为了逃命而是跑去竹林看棠情有没有被受伤。
竹林里狼藉一片,碎叶断枝铺了一地,棠情就静静坐在一簇低矮的草丛里,手中剑已断成两截,衣衫碎裂成片,灰头土脸。封蕴着急赶到见到这副场景,急忙脱下手套给棠情诊脉,“棠情姐姐,你……你没事吧?”
棠情动了动,却是侧过头去望站在竹林另一处的池鸢,她手里的剑还闪着耀眼的余光。一阵微风将林间竹叶吹得迷乱,棠情耳侧一缕红绫突然断裂随风而去,恰好被另一侧的池鸢伸手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