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隐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大堂内弥漫着一种安静的尴尬，他眼神躲闪不敢去看梅擎霜此刻的表情，但脸上的惭赧之色却掩饰不住。

他心中有几丝懊悔，可此情此景，若要他开口道歉却又实在说不出来，正满面羞愧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听得梅擎霜淡淡说道：“我没忘。”

梅擎霜本没有多愁善感的意思，可偏偏他话音落后，大堂之上不知是谁叹了口气，像是戏台上敲奏的鼓点一样，听的人蓦然心中一酸又一紧。

梅隐霜语气不自然道：“本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一时失言……”

梅擎霜微不可见的笑了笑：“嗯，无妨。”

章大人看不下去了：“五皇子，还是臣等来问吧。”

梅擎霜颔首道：“有劳。”

接下来审问的什么，梅擎霜并未太过留心，许是被梅隐霜方才的话戳中了心底某一块尘封的记忆，他抬头看了看堂外的月色，恍惚觉得这银辉果然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清冷。

梅擎霜遥想起当年承欢膝下的日子，那些记忆或许会渐渐模糊，可那种被母妃疼爱的感觉却不会消散，反而会随着岁月的打磨而变得越发细腻和美好。

所以他不会忘，庄妃的音容笑貌于他人而言，是史书上一段冰冷无情的文字，但于自己而言，却是往事不可追的年少时光。

梅隐霜不如梅枕霜那般执迷不悟，他除了一味的包庇常安锦之外，其它事情上还算配合，因此不到两刻钟的功夫，便审问完了。

将梅隐霜押回牢中之后，三位大臣看着梅擎霜的面色，都在揣度如何开口宽慰。

然没等他们说话，梅擎霜却先察觉了这诡异的安静：“三位大人审完了？”

“审完了。”御史中丞秦大人忧心道：“五皇子是否在为康王方才的话介怀？”

梅擎霜哑然一瞬，而后惭愧道：“是不是擎霜失态了？让三位大人见笑了。”

秦大人心有不忍：“五皇子哪里的话，实在是那康王他……他……唉……”

身为皇子，出言竟这般不过脑子，着实让人难以评价。无怪梅隐霜事事要听从常安锦的吩咐，言行如此荒谬，若是没人能在他背后替他筹谋，怕是难以与梅枕霜分庭抗礼。

梅擎霜笑了笑：“不说此事了，两王之案虽然还未结束，可今日也算收获不少，只是还有那北狄皇子挛鞮贞元未曾提审，但此时天色已晚，若将那挛鞮贞元从安王府押至此处，怕是会横生枝节，倒不如派人将安王府层层包围，以待明日。”

章大人惊疑道：“五皇子的意思是，会有人趁此夜色，在提审的路上对挛鞮贞元暗下杀手？”

梅擎霜点了点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柳文海沉吟道：“言之有理，既然昨日康王便有意将挛鞮贞元灭口，那么在陛下召见之前，其背后的人肯定还会伺机阻挠。”

秦大人道：“好，那今晚先派兵将安王府守住，待明日上朝禀告过陛下之后，再审挛鞮贞元也不迟。”

四人如此商议过后，便各自回府去了。

江吟时一直等在外面，见梅擎霜出来了，忙给他披上大氅，递上手炉。梅擎霜见他阴沉着一张脸，打趣道：“怎么了？掉冰窟窿里了？”

江吟时忿忿不平：“不是，属下就是生气。”

他等候的地方离着审案的地方不远，再加上常年习武耳力过人，想来是听见了梅隐霜的那句混账话，梅擎霜笑了笑：“没什么好生气的，他一时失言罢了。”

梅擎霜今日来审案，既没坐轿辇，也没乘马车，两人就这么慢慢走回去，江吟时跟在梅擎霜身后，还是恨梅隐霜说话没个分寸。

江吟时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他也不该那么说。”

梅擎霜走在前头，闻言笑了笑：“无妨，最后一次了。”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两人走在路上，街边酒家和铺子的灯火逐渐亮起，晟京又进入了一个热闹而繁华的夜幕。梅擎霜想起兰松野，便问道：“他呢？回府还是回山横晚了？”

“公子兰打从刑部出来就直接去了山横晚，楼东月、燕识归，还有寒漪瑾都去了。颜松落应当回府去了。”

“嗯，”梅擎霜吩咐道：“让人去山横晚传话，说可以回来了，让寒漪瑾也一同过来，我有事要吩咐。”

“是。”江吟时应声后，步子慢了下来，只留梅擎霜一人继续往前走。

他拐进了一个小巷，而后吹了一声哨，不多时，便有一人从房檐上飞下，落在江吟时面前抱拳行礼。江吟时把梅擎霜的话说与那死侍，死侍听后只点了一下头，便悄无声息的又离开了。

江吟时拐出去追上梅擎霜，见梅擎霜正在一家点心铺子外排队买点心，江吟时站到他身后，好奇道：“殿下买点心做什么？府上不是有专门做点心的铛头师傅么？”

梅擎霜意味深长了说了句：“喂狐狸，偶尔也得换些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