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真是翅膀硬了,怎么跟你爹说话呢?!”郑康顺被这话刺激到了,他顺手就拿起放在一旁的扫帚,“我今天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长幼尊卑。”
又来了。
郑知凡盯着男人粗鲁的动作,心如死灰般平静,大脑告诉他要躲,身体却执拗地僵在原地。
不料,下一秒,雷善芳就从卧室里冲了出来,一股脑地挡在郑知凡面前,抬起手夺走了郑康顺手里的扫帚,气得肩膀都在发抖:“郑康顺,你疯了吗?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打孩子干嘛?”
“我能干嘛?我就是想要钱!”郑康顺瞪着眼前的女人,加大了音量,“我打牌欠了别人六千块钱,人家非逼着我给,人家说这个星期再不给的话,就把我的手给剁了。我能怎么办?!”
这种话郑知凡从小到大已经听了无数遍,他有些不耐烦:“谁让你去打牌的?”
“你……臭小子你今天真是胆儿肥了,非要逼我揍你是不是?!”郑康顺再度被激怒,挥舞着拳头就要往郑知凡的脸上揍。
雷善芳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为了家庭的短暂和睦,只能妥协:“你别打他,我有钱,我帮你还债。你跟我进来。”
“这还差不多”,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刚才还急得不可开交的郑康顺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跟在雷善芳身后往卧室走,末了还不忘回头警告郑知凡,“你小子给我老实点。”
一场闹剧终于收尾,屋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郑知凡默默收拾完满地的垃圾,一声不吭地回到了房间。
他的房间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很窄的木桌,床头有一扇小窗,阳光很难照进来。
郑知凡把书包放在椅子上,默默拿出笔记本放在桌上,桌角处的台灯倾泻下一片明亮的光,尽力地驱散周围的黑暗。
他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郑康顺是一名工人,平日就在附近的工地干活,工作不稳定,通常是有活就干,没活就回家躺。他抽烟酗酒,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每次输了钱,就会回家大发雷霆,轻则破口大骂摔东西,重则家暴。
郑知凡小时候没少挨打。
他的母亲雷善芳在附近的工厂里上班,每月拿着微薄的薪资,尽心尽力地操持着家里的大小事务。她性格善良懦弱,对于郑康顺没有半点办法,只能选择隐忍。
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郑知凡的童年肯定是不幸福的。
因为家里条件差,他小学时经常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总是沉默寡言,基本上不会主动跟班里的其他同学说话。班里的同学也下意识地孤立嘲讽他。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忽的涌上心头。
三年级的那个夏天,全班在操场上体育课,突然有人从背后故意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手掌和膝盖都磨破了皮。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丢人的是,他的裤子被磨破了,膝盖部位破了一个明显的大洞。
那条裤子确实质量不好,而且已经穿了三年。
不出意料的,他遭到了班里其他同学的嘲笑。
[大家快看,郑知凡的裤子破了,真好笑]
[膝盖都破了一个大洞,好像个乞丐啊]
[他家里是不是很穷啊,连条质量好点的裤子都买不起]
四面八方的议论声和嘲笑声几乎要把郑知凡吞没,他本就敏感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像是有人拿细针在他脆弱的心尖狠狠地扎,每一下都让他的心口刺痛不已。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不同的声音。
[他没做错什么,你们别欺负他]
下一秒,郑知凡抬起眼,看见了余笙那张精致可爱的脸。
女孩朝他伸出手,眼里满是真诚:[别理他们,我拉你起来]
就是在那时,他贫瘠阴暗的世界里仿佛透进了一束光,光线虽微弱,但仍旧驱散了一部分浓稠的黑暗。
不得不承认,余笙对他来说,很特别。
自那以后,他拼命地学习,对自己非常严格,不容许自己有一点点的失误和懒散。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没有人会为他兜底,他只有自己。
对他来说,只有努力学习,考上好的大学,才有光明的出路。
只有这样,他才能逃离这个令人压抑窒息的家。
至于中考举报吴漾作弊这件事,郑知凡也不知道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是看吴漾常居数学年级第一感到眼红,亦或者是心有不甘,鬼迷心窍,羡慕嫉妒过了头从而生恨。
但毕竟都过去了,他现在也不想再纠结这个事。
眼下,他还有更远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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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一过,气温骤降。
大课间,余笙去走廊接了杯热水,寒风凛冽,冷风直往她的脖子里灌,她默默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慢吞吞地走回教室。
刚坐下没多久,身旁忽的有一道阴影覆下,她听到椅子被拖动发出的轻微声响,一股清新的柠檬香缓缓在鼻尖蔓延开来,带着股深冬的冷冽。
吴漾刚坐下,余光就瞥见抽屉里多出的某样东西,他伸手拿出来。
是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这次没有署名,也没有粉色的信。
这是谁送的?
吴漾蹙眉,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收到礼物了。
该不会是……
吴漾的目光悠悠落到身旁沉默不语的女孩身上,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他沉默两秒,终于低低出声:“余笙。”
“啊?”听到自己的名字,余笙抬眸,她猝不及防地撞进少年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
“其实你没必要给我送礼物。”
在余笙错愕的眼神中,少年继续往下说:“你可以继续给我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