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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乌鸦: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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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黎苏苏满脑子想着怎样突破国师府的防线,食不知味地吃着午饭时,国师府的上空,又飞过了一只熟悉的血眼乌鸦。

水榭旁的暖阁里,澹台烬翻过一页书。

屋中央,银丝炭在火盆里明灭,蓬蓬热气将整间屋子熏得十分温暖:仆役大多看主家脸色行事,微生舒对景国质子以礼相待,他们自然也跟着恭敬勤谨起来,不止拿来的是上好的炭火,就连茶水点心一应也是最新鲜的。

只是这位质子殿下的性情与国师颇为相似,不喜有人近身伺候,是以现在屋中并无旁人。

在炭火燃烧与纸页翻动的轻响中,只听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一只乌鸦从半开的窗户里飞进室内,最后停在澹台烬手边摞起来的一堆书上。

“你最近经常在看书。”乌鸦在探头瞧了瞧。

澹台烬照着书中所写,随手在符纸上勾画。

最后一笔落定,符纸慢慢漂浮起来,在灵光变幻间炸开一蓬雪花,在桌子上凝成一个小小的冰雕。

澹台烬看着冰雕,神情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他说:“反正没有其他事可做。”

乌鸦也看了看那个小冰雕。

然后它才想起正事:“今天清晨,我遇上了几只从景国过来的乌鸦。”

“景国?”澹台烬神情淡淡,“真巧,那儿也是我的出生之地。”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看向窗外,“你去过景国王宫吗?那可是天底下……最恶心的地方。”

乌鸦是盛国的乌鸦。乌鸦没去过景王宫。

它在书上轻轻踩了踩,“那几只景国乌鸦说,它们看见有巫医在焚烟作法、焦躁的大臣在朝堂上踱步,还闻到了病人腐朽的味道。”

“大概是景王吧。”

澹台烬看着窗外松枝上的雪,漠然地想:

那个理应被他称为父亲的人,已经日薄西山、命不久矣了。

但他如今身在盛国,即便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虽然微生舒并不怎么拘束他,他若愿意,随时都能出府;但盛王绝不会让他轻易离开盛都。

自他来国师府的那天,这座府邸的周围就已经布满了禁卫的眼线。如此想来,之前盛王能同意自己离开王宫,应当是早就想好了这样一石二鸟的对策:借口“保护”景国质子,光明正大地让禁卫布控国师府,既可以监视他,又能防备微生舒。

乃至他请一个不照山的道士来做太常博士,未必不是存了与微生舒两相制衡的心思。

多可笑。明明最初是他自己想让微生舒来做这个国师,为此不惜百般算计;可当他真的遂愿,又开始畏惧这个不能完全被他掌控的力量。

或者说——

澹台烬端详着自己摊开的手,心想:或者,帝王本就应当如此?

乌鸦歪头理了理羽毛,突然提醒:“他回来了。”

其实不用它提醒,澹台烬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说话声。

顺着窗户看出去,隔着一大片结了薄冰的湖面,微生舒正走在廊下,总管小步跟在后面,躬身说着什么。

“最近盛王常召他入宫。”

其实多半没什么大事,俱是些占卜、清谈、制药一类的琐碎小事。

他不信微生舒没有发现盛王夹杂着戒备的利用,可他对此竟毫无反应:那些提防、算计,人心污浊、欲望险恶,于他犹如清风拂身,全无影响。

“我不明白。”澹台烬收回目光,自言自语:“他明明有强大的力量,为何还甘心与凡人为伍,受他们调派,被他们利用?”

乌鸦听不懂,便假装没听见。反正这话大概也不是说给它的。

一人一鸦又陷入沉默,而打破这阵沉默的,是窗外传来的“叩、叩、叩”,三声很有礼貌的敲击声。

微生舒站在窗外,笑问:“咦,这是你养的小乌鸦吗?”

也就是澹台烬天生七情缺失,不太知道害怕是什么,换个正常人,估计要被这神出鬼没的出场吓得跳起来。

但现在的情形也很尴尬:如果微生舒老老实实顺着湖边回廊过来,乌鸦就可以寻机从窗户溜走;可他竟直接踩着浮冰过了湖,还偏偏站在了唯一一扇半敞着的窗前,导致乌鸦错失良机,被堵在了屋内。

片刻寂静。

乌鸦连翅膀尖尖都不敢动了,努力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终于,澹台烬一笑,慢慢地说:“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

这并不是一句谎话。因为乌鸦确实不是他“养”的,只是听他吩咐、帮他做事而已。

“唉?”微生舒疑惑道:“可我刚刚看到你和它说话了。”

澹台烬转头看他,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到厌恶或畏惧。

但是……没有。

微生舒还是一副温和从容的样子,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世人都觉得,乌鸦会带来灾祸。”

澹台烬垂下视线,轻松绕过了乌鸦是不是自己养的这个问题,将矛盾抛了回去:“如果我真能和它说话……你不害怕吗?”

“会带来灾祸”且“真的能说话”的乌鸦:“……”

它谨慎闭嘴。

却不想,一只手突然落在它头顶,顺着羽毛的方向挼了一把。

乌鸦:“嘎?!”

“为何要怕?”微生舒说得云淡风轻,“世人认为乌鸦报丧,不过是在外物上映射自己的恐惧罢了——其实他们本不必怕的。哪怕是毒蛇虫蝎、见血封喉,又哪里敌得过人心险恶、世情炎凉。”

最后几句细听起来有些讽刺的意味,不大像是温柔敦厚的君子会讲出来的话。

但微生舒很快就继续说了下去,方才那一点点讥嘲仿佛只是光影带来的错觉。

“我有一个小妹妹,她的母亲出身况后氏,族徽便是金乌。所以我看着它,还觉得挺亲切的。”

他又摸了一下乌鸦漆黑顺滑的羽毛,这才收回手去。终于得到自由的乌鸦找到机会,“嗖”地飞走了。

“好啦,”他说,“整日闲坐也是无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街上逛逛?年关将至,这都城里应当很热闹。”

澹台烬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

但他现在确实没有要紧的事,而且……看到微生舒带点期待的目光,他下意识地不太想拒绝。

“好。”

他应了一声,正要起身下榻,微生舒却伸手道:“走窗子快些,来,我接着你。”

——带着一点怂恿别人一起做坏事的小得意。

跳窗这样的事,澹台烬并不是没做过。幼年在景王宫、盛王宫,他为了活下去,别说跳窗,假山与池塘也是跳过的。

所以微生舒伸出来准备接住他的那只手就很没必要:他总不至于被区区一个窗户绊倒摔残。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很给面子地在那只手上借了一下力,干脆地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虽是三九冬日,但天气晴朗、阳光和煦,正是公然翘班的好时节——将盛王的药炉抛诸脑后,国师大人带着他的小质子快乐地偷溜出府。

***

街上果然很热闹。临近年节,沿街的店铺门上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兜售货物的商贩、杂耍艺人随处可见,妇人们三五成群,挎着篮子讨价还价,还有年长的父兄将年幼的女儿或妹妹抗在肩头,带着她们去看卖艺的人爬竿、变戏法。

除却一些僻静的小巷,盛都几条主街上,无处不是热闹喧嚷的模样。

“你那个妹妹,还留在你的故乡吗?”出了府,澹台烬还没忘记刚刚说了半截的话。

微生舒摇摇头,“她生来体弱,九岁上便已夭亡。”

他想了想,又说:“她叫况后海月。”

澹台烬对死亡这个词没什么概念。

他不想死,只是对生的渴望。可看到死人,他并不会感受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恐惧。听到死讯,更不会体悟出人生朝露、短暂易逝的哀伤。

他思索良久,才从记忆深处翻出一个可供参考的场景:那是许多年前,九公主最喜欢的一只狸奴死去的时候,宫人劝慰她的话。

他说:“……节哀。”

这语气听来寡淡,没多少劝慰之意。

但微生舒并不觉得有什么,只道一句:“生死天命,无需伤悲。”

说罢,他自己先把这事儿撂开了,兴致勃勃地叫住路过的小贩,“来一份果脯。”

澹台烬的手里突然就多了一袋子果脯。

“这家炒糖看起来也不错——”

“还有白糖糕,你要吃吗?”

“那边是糖炒栗子!用白沙炒的栗子香甜软糯,要不要尝尝看?”

澹台烬的手里又多了炒糖、白糖糕和糖炒栗子。

“我——”

要拿不下了。

“别板着脸了,多笑笑,你笑的时候很好看。”

微生舒剥了一颗栗子塞到他嘴里,“你从小长在深宫,恐怕很少能够出来走动。我平素又寡言喜静,你若在府里待得闷了,随时可以出来走走。”

否则孤零零一个人在府中,只能和乌鸦说话,看着就怪可怜的。

可惜自己性格已定,很难改变。或者——下次也可以把牧越瑶逮出来陪玩?反正她喜欢热闹。

澹台烬默不作声吃掉了那颗栗子。

他问:“既然喜静,怎么今日有逛街的兴致?”

微生舒趁着他两只手都被纸袋占据,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用的是和方才挼乌鸦一样的手法。

“自然是先领你认认路,免得日后你迷路回不了家。”

说着,又轻叹一声:“也该带你出来走一走。你这样的年纪,总是一个人待着,会闷坏的。”

澹台烬漠然看了看周围的人群。

他们普通且泛泛,平安而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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