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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来自雪山的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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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爱真的能教会人很多东西——他现在做这类事做得可熟练了。

忽然,他听身边人问:“寻常人就是在这里找所谓的‘爱’么?”

“不。这里没有爱。”微生舒将盛满瓜子仁的小碟子推给他,未去探究他为何有此一问。

澹台烬拈起瓜子仁。

他没拒绝这种随时出现的投喂,或者说,他几乎养成了微生舒一递过来什么吃的,他就顺手塞嘴里吃掉的习惯。

“所以他们来这儿,就只是为了发泄欲望?”这样说着,他又看了看珠帘外弹奏乐器的女子,“那她们呢?她们在这里想得到什么?”

“活着。”微生舒回答。“这世上有许多迫不得已。很多人毕生所求,只是活着的机会。”

澹台烬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他露出几分深思熟虑的神色,隔了一会儿,又说:“但其实我改变不了这样的存在,对吗?就像你之前说的——阳光下总有影子?”

微生舒看着他。

很难描摹这一刹那的感受。就像风从遥远的另一端生发,璞玉在日色烟霭中焕发光彩,那样悄无声息,又那样令人欣喜。只因他知道,澹台烬已经开始思考力所不及。

人在拥有力量之后,常常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力量的本质恰恰隐藏在“有所不能”之中。

他爱的人啊,在命运的暗影下成长,却终究没有沉沦于暴力。他在向着更高处攀升。

于是微生舒说:“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那就去试试吧。不管最后能不能改变,至少你曾经尝试过;纵使不能拯救所有人,至少你可以让他们看见不同的道路。问心无愧而寸心不昧,修道,不就是修这一点本心么。”

澹台烬挑眉,“你这么说,不怕我从心所欲、恣意妄为?”

微生舒淡然如常,“就算你把天捅下来,我也和你一块儿担着。”

澹台烬抿了抿唇,再度沉思。

他的目光盯着虚无之处,直到一曲终了,弹奏琵琶的姑娘调了调弦轴,又唱起一支略显欢快的歌谣,他才从思索中醒来。

“你知道吗?”他说,“今天早晨,有一支商队进了城。”

“很特别?”

“确实特别。”澹台烬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瞧,“据他们说,他们来自雪山的另一边,也就是你曾说过的,‘周’。”

微生舒正给他剥橘子,闻言一丝神态变化都没有。

澹台烬继续说:“明天我会见见那个商队的主事。如果能稳定开辟一条商路,对景国有益无害。”

微生舒一听便知这话还有后半截,干脆接过话头,自己挑明:“或许你还想问问他们关于我的事?”

“介意吗?”

“当然不。”

微生舒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他,用巾帕擦了擦手。

“不过,你如果问‘微生舒’,他大概是不知道的。你得问他有没有听说过‘谢舒’才行。”

***

第二天,春雨依旧连绵。

微生舒举着伞登上宫城。光线阴晦,细雨恼人,并不是适合观景的时节。但早已有人站在那里。

他知道那人只是在看商队入宫的必经之路,并不是在等候自己。因而他走上前,也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雨丝在伞面上慢慢汇聚成水珠,一缕一缕淌下来,滴落在青石砖上。

城门处终于有了些动静。远远地,一行人从树木掩映的甬路上走过,距离太远加上阴雨连绵,看上去像几个模糊的色块。

“你怎么没一起去?”模糊的色块们绕过拐角不见了,李红尘终于开口。

“接见商队吗?”微生舒摇头,“……没有必要。”

他知道澹台烬会问什么,也能猜到商队的人会作何回答。

所以不必去,也不愿去。如果可以选择,他其实不想再提起谢舒。

或许对周朝来说,谢舒是十九出仕、二十一入相、二十五挂冠归隐的神话,是身具“南陈北谢”盛名、弱冠之龄便能与世家分庭抗礼的传奇;可对他来说,谢舒只是痛苦、失去与空无。

“你后悔过吗?”李红尘问。

微生舒只能回以苦笑。“我倒希望我后悔过。”

后悔,至少可以证明是他们做错了什么。然而没有。他们只能在无愧于心的选择中目睹彼此步入死局。

“当年师父对我说,岁月短促而光阴永恒,生灵渺小而尘寰广袤,倘若没有真实地走过、看过、感受过,我永远找不到自己的心,永远成不了自己的道。”

这之后的事情,他们便都知道了。下山游历的微生舒遇到了暗访民间的李宴芝,为此易名谢舒,步入彼时皇子争权而暗流涌动的朝堂。

“……我以为那是对命运的反叛。我救他于必死之局,他救我于虚无之境。纵然命运冰冷,世间却总有光明,总有热血。”

“然而直到他离世,我才明白,最初的相遇,并不是命运的宽仁,而是它的恶意。我救不了他,他也救不了我。一切,都只是命运的游戏。”

世人皆知江北谢,再无人闻李宴芝。过往、真相,逝去,没有人在乎,没有人知晓谁曾为他们的生计拼死力争。历史滚滚而前,终将一切湮没。

这便是命运给予他的。警示,抑或谶言。

所以他离开了。

在李宴芝死后的第四年。在新帝继位的当天。

不是淡泊名利、归隐田园,而是逃避。

世间种种规则让他迷惑,任凭如何努力却只能回到原点的现实更令他绝望。他就在这种状态下回到了山门。

“谢星篱对我说,如果你看见一切,就不要妄想改变一切,人不能既在河岸又在河中。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旁观就好,不要干涉。”

“不得不说,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差一点,我就要认同他了。”

可他不能。

认同谢星篱——多么轻松、甜美、具有诱惑力的选择。但他不能。

他知道诱惑等同于陷阱,他知道有什么一直渴望着抹消“微生舒”的存在。所以他不能。

“但凡存在,总是痛苦。”

李红尘一直安静聆听,直到这时,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他在言辞上依旧吝啬,神情也依旧沉静如渊。可他眼中分明又有某种炽烈的东西,让他看上去像是被万丈坚冰封存的烈焰。

是爱,还是恨?也许浓烈的爱会酿成刻骨的恨。不管过去多久,它顾自灼灼燃烧。刀锋再冷,也不能让它熄灭和消失。

“你们能做朋友,确有相似之处。你在痛苦中挣扎着活,他在痛苦中坚定地死。你们都无愧于自己的道。”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叹息,没有惆怅,没有情绪。最后他低声说:“……千百年后,或许世人会称赞他的节操和傲骨。”

微生舒默然不语。

时光恍惚倒退。有一瞬间,站在他眼前的不再是虚弥山上的大师兄,而是周王宫里寡言的三皇子。

但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李宴萩已经是过去。李红尘踏着过去与前半生割裂对峙,决绝、坚定,绝不和解,不曾有刹那委婉屈膝。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把刀,无人知道刀上熔铸的红尘。

可不管是遗忘、对峙还是追思,在天命面前,他们都是失败者。李宴芝选择死亡,而他们只能目送。

世人会称赞他的节操和傲骨——可是,作为兄弟、作为朋友,他们其实只想让他活着。

风起飒飒。

李红尘又说:“但你现在应该已经找到了你的心。”

“是啊,昨天你见过的。”微生舒终于笑了一下。自登上城楼后,这是他第一次放松神情,“他们完全不像,对吧?”

李红尘说:“确实。”

这片土地上的年轻帝王,像峭壁上扎根的野荆,而他的兄长,却是御苑中不矜不折的白梅。

“若兄长有他一半的求生欲和狠心,就不至于走到自绝的地步。”

说罢,他解下身上的储物袋。那里面装满了他在荒渊时剖出的妖丹魔核,显然,从看到小师弟道侣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经知晓小师弟之前为何向他讨要这些东西。

“你和二哥的事,不该瞒着他。既然决定往前走了,就把话说开,不要让他误会。”

“我从未想过要瞒他。”

微生舒并不排斥将过往揭破,只是这件事没有一个恰当的引子,还真不好说出口,“平白无故地突然说起往事,反倒更奇怪。总得有个合适的机会——”

***

一过旬月。

微生舒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反而先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彼时跨越雪山的商路渐趋稳定。虽然极度严寒之下,损折人口的事仍有发生,但已无法阻挡商人追逐利益的步伐。景国街头渐渐多了异国风情的商品,本土的几大商号也开始组织人手,向雪山对面未知的世界伸出了试探的触角。

而朝堂上,叶清宇领命出征,李红尘和裴世静随军远行。就在景国对盛国的战事捷报频传之际,雪山那边的商队再一次来到了景都。

“微生舒呢?”应付完桌上的一摞政务,澹台烬有些奇怪地看着单独前来奏事的郑德茂,“他不是说要和你一起过来?”

“方才有人传信,先生出门去了。”郑德茂老实回答,“说是周国商队有故人相邀。”

……

城外渡口。

缁衣青年负手站在岸边,悠闲眺望对岸平缓起伏的山坡。听到身后脚步声,他回过身,轻轻一笑。

“好久不见,先生。”

微生舒颔首回应,并不热络。

青年又笑。“未及传信,冒昧来访,确实有些失礼了。然而听闻消息,朕——我总是要来看看先生的。”

微生舒神情依旧浅淡。“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曾经告诉过你的。”

青年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久未聆听先生教诲,今日重闻,实在亲切。也请先生放心,来之前,我已经安顿好了一切。政务由太子主持,出不了什么岔子。”

微生舒未做评价。

青年——不,或许该称他为李宴苍了。

他没摆什么皇帝的架子,还是笑意微微的模样,“先生避世远走,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

微生舒摇头。

李宴苍显出几分遗憾,倒也没有强求,顺而岔开话题,问起了李红尘。

微生舒说:“他不在。”

李宴苍神情莫辨,不知信还是不信。

“红尘……”他将这两个字叹出来。“红尘扰扰,爱憎皆苦。就算他在,大概也不会见我吧。”

“想当初,他把宴萩改为晏秋,决裂出皇城,可是朝父皇脸上甩了好大一个耳光。现在想来,也只有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我的这位三哥啊,总是爱恨分明,眼里不肯容一粒沙子,生来就不适合这座天下最尊贵的黄金笼。”

“你呢?”

“我么?”李宴苍想了想,说:“无所谓适不适合。终归,我走不了他的路,他也走不了我的路。”

说罢,他呼出一口气,好似真的放下了什么。

“见过先生,了却一桩心事,我这便走了。”他用闲聊一般的轻松语气说。“先生既然不愿回来……那就不要回来了。”

微生舒神色淡淡。

“这算是警告?”

李宴苍摇头,并不怎么严肃。

“不。是劝告。”

“那么,你回去之后,太子会怎样?”

李宴苍只笑不答。

但这种态度本身已是一种回答。

“一箭双雕。”微生舒替他说,“既来确认我的消息,又顺便挖坑给太子。看来你也走上了前人走过的路。”

“世事历来不都是如此?”李宴苍说。“先生觉得我心狠么?”

“恰恰相反。”微生舒并未看他。“其实我一直觉得,比起嘉明,你更适合做一个皇帝。”

不对臣子讲人情,看所有人,都不过是工具和棋子,有用则留,无用则弃。这样的帝王心性,李宴苍有十分,李宴芝勉强可得一分。

可是——

“可是那又如何?”

李宴苍似乎很明白他的未竟之言。他说:“先生终归还是更喜欢二哥。”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也是,谁能不喜欢二哥呢。”

微生舒没有回答。

他感觉到周围似乎有熟悉的气息波动,然而转头看去,却只有在风中摇晃的柳枝。

“最后一个问题。”

他暂将疑问压下,重又看向李宴苍,“最早来的商队,究竟为何想到要翻越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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