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浑身黑衣的人从后门一闪而过,月光忽隐忽暗,照亮了门上的牌匾,珩字一闪而现。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来人摘了兜帽,露出来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是个长得不高,面无血色的男子。
赵珩见来人过来,丝毫没有皇子的傲气,连忙上前,“竹卿,你来了。”
被叫做竹卿的矮小男子点了点头,咳嗽了两声。
赵珩赶紧让人将窗户关上,下人退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竹卿,你的病好些了吗?”
竹卿以手相掩,“咳咳咳,不碍事。”
赵珩将桌面一转,露出来下面标注清晰的巨大的布防图。
竹卿却没看,而是盯着赵珩看了一会,良久才沙哑道:“殿下,你心急了。”
赵珩目光落到布防图上的中宫,垂着眸子,落下一道阴影,他走到旁边没下完的半副棋局上,捏起一颗白子。
“圣上对我早已忌惮,这次他将顾家军打散重组,将顾铭昇外派,就是防着我跟他接触,不过也正好顺了我的意。”
“铭昇走时带的都是二批退下的兵士,而真正的精锐早就在皇城间了。”
竹卿闻言,眼眸一抬,“什么意思。”
赵珩负身而立,温润如玉的脸上轻飘飘吐出来几个字,“辞旧迎新,当然是请父皇让位。”
竹卿沉声道:“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四皇子还在,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没有最好的时候,竹卿。”
赵珩指尖按在布防徒弟一边,脸上带着三分凝重五分担忧,
“父皇疑心病太重,他最不喜的便是有作为的皇子,我母妃受他喜爱,一方面是因为柳家本就是他的忠臣,另一方面是让我当这个活靶子,父皇并非署意与我。”
“或许在他心里,没有人能比得过太子。”
赵珩闭了闭眼睛,月白的衣衫在灯火的辉映下显得有了几分暖色,他是个温润又夹着傲气的性子,野心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有几分突兀。
但现在要做的事确实是惊天动地的谋逆大事。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抹身影,他立在皇子的最前方,只落后于父皇一步,身姿挺拔,不卑不亢,那样的风骨,才是储君的模样。
可惜了,这位太子嫡兄。
“说这么多做什么,太子早就没了,至于四皇子,他早就被父皇架空了。”
赵珩正色起来,“竹卿,你知道吗?父皇身子越发的差了,听闻他现在喜练仙丹。”
他嗤笑一声,眼里是冰冷不屑,“父皇壮年励精图治,谁能想到到了晚年竟是这般模样。”
“更可况,北疆忠心耿耿,他竟听从佞臣之言,不给北疆粮草,还在兵器上使了绊子。”
竹卿藏在袖子里的手一顿,“什么?”
“先前只告诉了你粮草有差,近日才知就连兵器,也是好坏参半。”
“简直……”
赵珩低声道:“他没给北疆留活路,都是假了。”
“什么?”
灯火摇曳,赵珩的的声音飘忽置地,“两次粮草,全是假的。”
“父皇故意泄露了风声,想让燕候跟裴将动手,可是,我们都没料到的是,两批粮草全是假的。”
“因为父皇也没给西原留后路。”
竹卿猛然起身,大怒,
“他疯了不成!且不说西原濒临敌人腹地,就说北疆,往年冬季战事不断,北狄虎视眈眈,他怎能不顾北疆,怎能为了自己私欲置北疆百姓而不顾!”
赵珩面色微沉,负手而立,脸上露出来几分睥睨之势,这位向来温润素雅的皇子,第一次显漏出来他的野心。
“所以竹卿,这天下该换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室受百姓供养,又怎能弃百姓于不顾。”
“北疆战士为了大乾安稳生死一线,我不能害了他们的心。”
赵珩的目光深远,像是越过层叠巍峨的高墙,落到遥远的山月关,“所以,竹卿,是时候了。”
竹卿沉默了会,突然哑着嗓子说道:
“圣上手中权势不小,御史中丞跟中书令那边势力太大,他们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的,毕竟一个年迈的帝王,比一个有野心有作为的帝王要好的多。”
“是吗?”
赵珩将手中白子落下,“那就先拿中书令开刀吧,如今国库空虚,中书令家底雄厚,正好送去北疆,免得将士受苦,也免得……。”那人伤心。
赵珩心里想起那道娇俏的身影,明明在外的形象跋扈又娇纵,可眼睛里却坚韧的很。
“免得什么?”
“没什么。”
赵珩摇了摇头,“至于御史中丞,他本就是我的人”
“他是你的人?”竹卿手指摩挲着棋子,
“准确来说算是我母族那边的关系。”赵珩不予多说。
手中棋子放在白子后方,一子入定,满盘棋子犹如围杀之势,像是要将白子绞杀干净。
“竹卿,你心乱了。”
竹卿回过神来,垂眸不语,“原来殿下竟藏的这般深。”
“属下告退。”
竹卿咳嗽了两声,屋内又剩下了赵珩一个人。
“阿钊,跟上去。”
屋内无人回应,窗口上的流苏晃荡了下又归于平静。
竹卿是一年前来到他身边的幕僚,为人聪慧,手段狠辣,来处神秘,说是隐士但偏偏对天下局势了如指掌。
这样一个人,他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