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同样陌生。
梨愔一惊,立刻回头望过去,手指也迅速摸到了藏于袖中的短刀。
指尖按着刀柄,她做出一副惊慌的模样回过头,双眼对上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人含笑望着她,神情自若。
那人笑起来,神态尽显温柔,安慰着受到惊吓的她。
梨愔未在他身上感觉出危险,手指便再没有下一步动作,只做出一副惊慌之余,仍存有戒心的模样,挪开些距离,半个身子重新没入雨中,冷声道:“多谢公子好心,我在等人,待等到了人,便会离去,公子不必为我挂怀。”
她如此说完,冷漠转过头,又继续看着远处的河面,一副并不打算搭理来人的态度。
那人也是个识相的,瞧着如此,干笑了声,说:“既然如此,柳某便不再打扰姑娘。”
伞面抽离,熟悉的小雨又坠在梨愔身上,带来缕缕凉意。
她未听见身后人步子的声响,只听见合伞的声音。
那人将手中油纸伞合上,放到梨愔身侧的栏杆上,便离开了。
他步子太轻,又有雨声遮掩,梨愔听不分明,装作无意余光瞥了一眼,只瞧见一袭干净的青衣很快被细雨打湿,远去,渐渐成了个小点消失在桥尽头。
她又低头看了看那把纸伞,眸光微敛,她笑了声收回视线。
“多管闲事。”她低声道。
·
梨愔独自在桥头从天亮坐到了天黑。
她的确在等人。
今日,是与雇主约好的日子,本是定在城中青云楼内,但昨夜雇主突然变了卦,将约定的地点换到了这里。
雇主未说时辰,梨愔也恰好无事,于是一大早就来到此处候着。
子祺也是不放心,一早便随她一起,装作路人陪着她在这里等着,但被她劝离了。
雇主指名要她独自一人前来等候,他也在此,被雇主瞧见或许不好。
子祺觉得也是如此,于是叮嘱了几句要她小心,便去寻城中宸阁的消息,帮她问询雇主的动静了。
梨愔目送他离开,等着的人便除了雇主,又多了个子祺。
只是,直到本就昏暗的天色敛起最后一点天光,整座城只剩几盏藏于屋檐下的灯笼燃着微弱的光时,她也没能等到人。
云州的雨窸窸窣窣,很是绵长,下了一整日。
一整日,只有那个多事的男人前来搭过话。那人走后,虽偶有路过的行人投来目光,或是三两句议论,但再无其他人主动靠近她,再没有任何人为她停留。
这雇主,还真是个诡谲多变的性子,真是麻烦。
梨愔微微动了动坐的酸麻的身子,如此想着。
初更已过,她计算着等到二更天后,再无人来,便离开再做打算。
正这么想着,身后忽然传来声响。
“不喜欢?”有人开口问了句,声音不大,正好清晰入耳。
梨愔身子一僵,不察之间,这人已出现在她背后了。
听着声音,还是白日里那个多管闲事的人。
她回头问:“公子何意?”
那人瞥了一眼还放在一旁,梨愔没动过的油纸伞,道:“这雨虽小,可入了夜仍寒彻骨髓,便是姑娘身体康健,也不宜多淋。这样的伞,柳某家中还有许多,姑娘若不喜欢这一把,随柳某同去挑一把自己喜欢的如何?”
沉默片刻,那人见梨愔不答,却未自觉无趣,仍满含耐心问:“已是二更时分,姑娘等的人怕是不会来了。既然不来,姑娘又无处可去,不如去柳某府中暂住一宿,待明日再来继续候着姑娘要等的人,如何?”
梨愔冷冷望着那人:“公子此言,可是冒犯。你怎知我无处可去,需要你的怜悯?”
她语气不善,那人却并不在意,仍是笑笑。
“自是冒犯的,可姑娘若有去处,何至于深夜还在此处停留?”
“便是无处可去,又与你何干?”
“更深雨寒,要将姑娘独自一人弃于此处不顾,柳某于心不忍。姑娘既不愿赏光,也是人之常情,柳某恰好也是个闲人,在此处陪姑娘等上一夜,也是无妨。”他说着,已顾自撑起那把伞,又靠近些站在梨愔身侧,帮她遮住阴雨,“柳某知姑娘不喜这把伞,但此处再无别物,只好将就,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
“云州明水桥雨夜的景,说来已有数年不曾仔细看过了。”男人忽然感慨了句,又靠近了些,将伞面朝梨愔这边偏了偏。
瞧着架势,真要彻夜留在此处为她撑伞一般。
真是,多管闲事!
这人属实难缠。
可见他几次出现在她身后的动静,应是个高手,不好应付,贸然动手说不准要吃亏,且她尚有任务在身,也不能先惹事。
已是二更过,瞧着雇主不像是会来赴约的样子了,且这人一直留在此处,雇主便是来了,也难以议事,今日还是暂且如此,待明日去找师父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梨愔抿起唇,暗暗隐忍下来,对那男人道:“回去吧。”
男人看向她,似乎不解其意。
梨愔耐着性子道:“不是说,看我无处可去,邀我去你府中暂住一宿么?既然公子不觉打扰,那便去吧。”
男人闻言,唇角又噙了抹温柔的笑意。
“姑娘请。”
·
小雨淅沥,将雨夜长街上唯二的两个身影逐渐掩盖,直至彻底看不清晰。
明水桥一侧楼阁之上,虚掩的窗被彻底推开。
衣着华贵的女子遥望着那二人远去,啧声道:“柳明瑜竟真如此不设防,将她带回府中了?啧,宸阁果然是人才辈出。阁主放心,待事成之后,说好的筹码,本宫一分一毫都不会少了你们。”
女子对侧,千尘懒坐在桌前未应声,也未去看一眼窗外景,只笑着饮尽杯中酒。
可衣袖起伏遮掩下的那双眼眸里,只有透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