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把他端给你的东西都喝了?!难道你那一身黑气是因为那个——”
徐羡之两步跨到毛将军身前硬是拉过他一只手翻过来,但是不懂医术的他又只能巴巴地看着毛将军:“你倒是给自己看看啊,他端给你的甜羹里有没有——”
“放心,就一点而已。”毛将军用两个手指比了一个姿势,脸上语气轻松地仿佛是在说什么好吃的。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就一点而已?!”然而他的轻松却并不能安抚到徐羡之。
“一点就是喝了也没事,你就当我没喝过的意思。”
“没喝过?那他给你下这个干嘛?”无论毛将军怎么解释说不要紧,徐羡之还是皱着眉头不肯接受的样子。
“大概是……为了试探我信不信他吧。”
“他探你信不信他?他是为了北面,那就是说北面这一次的北伐有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让郡公出兵燕国,甚至还要给我四成兵马?”
徐羡之今天是快要被毛将军气死了,他一向知道毛将军对有些类似礼仪规矩的事情混不上心,但他没想过毛将军自己都要面临生死关头了,他居然也是一样的不在意。
“我不让虎牢关变得好打一点的话,北面的皇帝他就不会选这来打了。”毛将军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他探出头看了看依旧什么都没有的窗外天空,“他不来的话我的那些布置就都用不上了,那岂不是……太没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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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你自己死到临头却来和我说有没有意思?!”明明应该看破不说的徐羡之终于还是被毛将军气到忍不住说了那个字。
“反正都是要死,为什么不能死得有意思一点?”
毛将军闭上眼睛单手撑着下巴微笑,就好像他在想象着他口中有意思的死亡一样,满足的就像午后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猫。徐羡之差点就被他这个真挚的表情骗过去了,直到他在内心自我反省了一遍,才想起来哪里有所谓有意思的死亡?
“你还有虎牢关!就算他皇帝要南下,单凭着虎牢关你就能和他周旋到他无功而返了,凭什么就一定要死了?”
徐羡之吼得一脸的不甘,不要说毛将军是他的至交,哪怕只是个无甚交情的普通同僚在毛将军现在的位置,他也不能接受对方这种毫无抵抗直接等死的行为。
“因为郡公还不是皇帝。”
毛将军转过身子,冬日里的日光太过脆弱,从背后照过来时好像更衬得整个人都在一种“无光”的阴影里。而这时的毛将军终于敛起脸上的笑容,于是他看向徐羡之的眼神里只剩下死寂一般的冰冷。
“皇帝可以在虎牢关耗上几个月甚至半年不得任何战果,反正他是一言九鼎的皇帝,忤逆他的人尸体连起来不知能绕他的宫墙围上多少圈。他拖着,他的朝堂只能陪他拖着,没人敢说什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和皇帝僵持那么久的虎牢关对于郡公来说到底是什么?”
“我拖两个月,司州存粮告罄,然后关内人心惶惶,百姓逃难潮开始,洛阳周边这么肥沃的土地就会因为没人耕种而荒在那里,等到年中收粮时账面上的亏空就会大到难以承受。可是假如到这样为止皇帝还是不肯退呢?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向我背后的北府军,也就是你们求救?”
当毛将军终于端起认真的神色开始反问,徐羡之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那就是一个无底深渊!从我落进去开始,然后是整个司州、你、兖州、道和兄、徐州、再后面是整个北府军、扬州、再到郡公本人。你觉得到了那种地步,建康那些站在朝堂上的人会说什么?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又会说什么?!”
毛将军本人情绪一激动,他的眼角又不可避免的开始泛红。
“宗文啊,郡公和我们,大家都是在如履薄冰,所以我不能明知前面是个坑还自己跳下去。”
“你不要跳下去,所以自己转身就选择去死?!”不过是眼眶泛红而已,难道徐羡之不会吗?
“如果我的死,可以再给郡公和汉人朝廷十年甚至十五年的时间呢?”
这个问题一出,徐羡之整个人僵在那里,只剩手里刚刚捡起来还没来得及放回去的棋子互相间摩擦发出了“咔咔”的声响,透露出他在手里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道。
毛将军看了徐羡之的手一眼,自己走上来伸出手掌摊在对方握棋子的手之前,徐羡之僵着脸色眼神挣扎了片刻,却还是将手心里的棋子全部交给了毛将军。
“德祖……”徐羡之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只是喊了个名字就说不下去了。
而毛将军拿了徐羡之手里的棋子,又回到那个乱七八糟的棋盘前开始一点点重新摆那个死局。
“宗文,你告诉我,死局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