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忙起身,拉她一同坐下。
“我知晓这几日林伯伯看你看得紧,怕你一时担忧过急,所以便借着外出购书的缘由骗过母亲,偷偷跑来见你。”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紧握着幼宁的双手,久久不曾松开,只感觉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六日上午,复旦公学的□□邵先生最早得知北京运动的消息,率先敲响警钟,痛陈中国巴黎和会的失败外交。复旦的同学们当即决定通电全国营救被捕的学生们,次日各学校的团体代表就在西门外的公共体育场召开了国民大会。”
幼宁口中的这位邵先生恐怕就是《民国日报》的主编邵力子先生,也是后人所称的“和平老人”,一位余生致力于和平统一,一生都将国家利益置于顶位的先辈。
“报纸上说北京爆发了‘挽蔡斗争’,算算时间,蔡元培先生此刻应抵达上海了吧?”我询问道。
她点头,接着说道:“没错,而且在几日前学生们成立的上海学联上,还特意邀请了蔡先生。学联已经发表了宣言,如若蔡校长的地位不保,那便宣布集体罢课。”
“罢课”二字此时如警铃一般在脑中响起,不知不觉,紧握茶杯的手心已沁出汗。
幼宁紧皱双眉,语气愈发凝重:“若卿,这也是我今日找你的主要原因。如今政府迟迟未作出表示,恐怕罢课只是早晚的事,我们都得做好准备。”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况且何止罢课,几日前大哥就一直忙着抛售丝绸库存的事,早就停止了续订新货,各大报馆也不再报道日本的商情,连日产的海味都被国人唾弃。接下来不止学生罢课,还会有商人罢市,工人罢工......”
话落,两人一齐低叹,叹无止的国耻,叹同胞的热血。
最后,我高声说道:“我们一定会胜利的,任何人都别妄想踩在中国人的脊梁上!”
端午临近,可却无一丝节日的喜庆,有的只是惶惶不安。
我从幼宁那接到学联即将发动全体罢课的消息后,愈发慌乱躁动。
桌上铺满了报纸,最显眼的莫过于《申报》的各大头版头条,一条条休业停课的启事不计其数,扑面而来,令人无法忽视。
我展开一张传单瞧着,感叹国人爱国心切,读至花界女子的爱国敬告书时,不禁悲愤交加,潸然泪下:
我们花界,斯业虽贱,爱国则一。愿我同胞,抱定宗旨,坚持到底。国贼弗除,学生不放,誓死不休。第一要紧,切勿暴动。如遇日人,佯作不见,倘伊寻事,逆来顺受,莫堕奸计,至要至要。
——特此奉告,青楼救国团泣告
终于,我松开紧攥传单的双手,头也不回地踏出房门,一路避开来往的家丁,独自一人溜到后院,再次“出逃”。
“小姐!”
秋檀的声音如同一声轰雷在我脑中炸开,我急忙转身,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发现周围没人后,又拉着她躲到隐蔽处。
“秋檀,今日的事你权当没看见。若是有人问起,你就一口咬定说没见过我,知道么?”
她茫然地睁大双眼,机械地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可是小姐,二小姐吩咐过要让秋檀看好你的,不能有一丝闪失。”
她陷入两难,声音越说越小。
“照我说的去做,万不得已之时就把所有事情往我身上推。即使后果再严重,我受到的处罚也不至于抗不过去,可你就不同了。总之,千万别犯傻。”
我转身朝后门走去,可没想到不知何时后门竟派了人看守。我心中一急,忙思虑对策。
“小姐,我帮你引开他。”
我一时略显惊诧,躲在柱子后面看秋檀上前与那家丁交谈。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不一会儿,看守的家丁就离开了。
我急忙走了过来,拿出早就预备好的钥匙,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锁早已被被换下了,我根本打不开。
“小姐,这下该怎么办?”一旁的秋檀见状竟比我还着急。
我后退几步,抬头目测起这堵墙的高度来。
“秋檀,你先走,让人看见就不好了,我自有办法出去。”
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转身缓缓离去。
我拍拍手,撩起裙摆爬上一旁的树干,未费多大力气,便爬到了树的半腰处。此时,若是挺直腰板便能清楚地看到外界。
但来不及多想,我抓住身旁有小臂粗细的树枝,借力登上墙顶。
我颤颤巍巍蹲坐于墙顶之上,生怕此时吹拂的轻风会将我推倒在地。虽说并不算太高,可看着青灰色的墙底,我还是生了恐惧。
“不管了,反正摔不死。”我一咬牙,鼓足勇气跳了下去。
因用力过猛,双脚着地后,膝盖止不住地前倾,我双腿一折,“啪塔”一声跪倒在地上。好在双手撑着地板,才免于膝盖受难。
“还好还好,我还健在。”我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正打算起身之时,有一只手拉住我的手臂,将此刻狼狈倒地的我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