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繁音,你倒是当真让我有点好奇了。”周继驰双手抱臂,毫不掩饰眼底里的审视,“说服宁修齐将答卷的名字改成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得到柳阁老的几分赞许,这要不是你处心积虑的谋划,说实话,我都不太信。”
手上的玉佩还有余温,不然刚刚的一切似乎都像是一场幻觉一般。
“那人当真是柳博渊柳阁老?”宁繁音似乎还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没有实感,不太确认地问道。
“当然是的,而且,你手中这块玉佩乃是清鸿院掌门人的玉佩。”周继驰丝毫没有放过宁繁音脸上的表情,“另外还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周继驰停顿了片刻,似乎想从宁繁音的脸上获取某种类似于沾沾自喜的神情。
但是没有,宁繁音的脸上只有迷惑,不解。
“另一块,在太子那。”周继驰颇有些失望,“全天下就这么两块,宁小姐,你今天这个位置选的很好,碰见了柳阁老。”
周继驰似乎还是想证实宁繁音的出现是处心积虑。
“若真是如此,柳阁老为什么给我?”宁繁音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大礼完全不能接受。
周继驰一挑眉,道:“这件事倒是要问问你自己了。”
看到宁繁音的不解不像是装的,周继驰又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柳阁老出手向来不走常规路,送东西也向来都是随心所欲,说不定,你当真只是让柳阁老惊讶了一把。”
宁繁音似乎仍有不解,还想继续问什么,却被周继驰打住。
“你当真是想要进清鸿院?”周继驰丝毫不在意柳博渊的玉佩给了谁,名贵的玉佩周继驰见过不少,对这些东西丝毫不感兴趣。倒是对宁繁音要参加引论这件事颇有些介意。
简而言之,周继驰认为宁繁音守在这里无非就是为了给宁修齐开天辟地的引论辩解几分,毕竟,宁修齐这番作为还是有极大风险的。
“因为什么?”周继驰继续问道,“我记得上次在宁府,你可是信誓旦旦让我不要紧张,甚至直言不讳让我找个人成亲。”
周继驰眉头微皱,说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是从裕浦来的。”宁繁音看向周继驰,“我二哥也是,在裕浦的读书人想要成为清鸿院的学生简直如同痴人说梦,但是我二哥做到了。”
“比起周公子担心的情情爱爱,我二哥的前途远比这些重要。周公子心里想的我很清楚。”
宁繁音眼睛微亮,极度的坦诚让周继驰萌生出了一丝羞愧,但这羞愧只是一刹那就消失的干干净净,转而代替的是隐隐的、说不出的期许:“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宁繁音抬头,张嘴却又没有发出声音,半晌之后,终于以一种近乎平静的语调说了出来:“因为我是沈家人,当年的事情即便过去多年,依然需要避嫌。如今我披着宁家人的壳出现在京城里,就像是一个随时会被挖出来抨击由头。”
宁繁音停顿了片刻,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你需要和我势不两立,水火不容,倘若将来当真被人挖出来,你也可以偏安一隅。”
事情的走向完全不是周继驰所想的那样。
周继驰眉头皱得紧紧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突然想到上次宁繁音提到自己沈家人的身份,辩解道:“宁繁音,这是两件事。”
周继驰不由得严肃起来:“你是什么身份不重要,沈家人也好,宁家人也罢。这么大一顶见风使舵唯利是图的帽子扣在我头上,我不认。”
“倘若我们周家当真是那样的人,我母亲又怎么会如此重视这份婚约?”
宁繁音看向周继驰,对周继驰的话有几分信任,但又有几分不信:“周夫人是周夫人,你是你。”
周继驰微微眯眼,眉头紧皱,眼眸里的光晦暗不明,不知道是因为宁繁音恶意地揣度而不满还是因为宁繁音将他与周家分开论之而芥蒂。
周继驰最终在两个之间选择了后者:“所以,生为沈家的后人,也是要和沈家分开来论?”
周继驰下一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宁繁音在因为沈家人的身份而怨恨。
那个宁繁音扣在周继驰头上的帽子被周继驰丝毫没有犹豫的扣了回来。
“没有”宁繁音迎上周继驰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刹那的冰冷,随即便是浮在表面上的,一眼就让人看穿的疑惑:“既然你不是因为担心这件事情而向我反复确认所谓的婚约,那是因为什么?”
宁繁音错开了话题,周继驰再次不满地眯了眯眼,但最终卸下了严肃的表情,一脸轻松地说道:“因为你的行为很矛盾。”
周继驰再次抱臂,一只手托住自己的下巴,食指微微摩挲:“一边主动放弃婚约,一边又总是出现在我面前,比如现在,还有显而易见的以后。”
“上次的赛马,暂且不论,你到周家打着探病的幌子见我,也算说的过去,但是,宁繁音,这是清鸿院,就算宁修齐没有引荐之人,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想到交白卷一种情况,况且刚刚他已经坦白了原先的那份是交上去的是孙觉的名字,但是你一来,就换成了你的名字。”
周继驰的脸上莫名地浮现出来一种近似于兴奋的表情:“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当真是想来着清鸿院读书。”
“一个注定失败的结果,交你的名字和交孙觉的名字,又有什么差别?”
“有!”宁繁音肯定地回答。
“因为孙公子不会被淘汰掉。”
不出半天,宁修齐的惊世骇俗之论就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这次宁弘济的消息得到的比较快,来不及处理完公务就急冲冲的叫人去寻宁修齐来问话。
“我一直以为你还算是让人省心的孩子,如今你看看你做了什么?家里护着那个庶女违抗父命,清鸿院里大放厥词,你.....你真当儿戏?”
宁修齐跪在地上,开口道:“父亲是因为此事叫我来训斥的吗?”
宁弘济听闻,大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如今做了错事,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不能问问?”
宁修齐想起此前拜访周家一事与宁弘济起过争论,当时退让一步造成如今局面,宁修齐闭眼道:“父亲有何指示?”
“清鸿院那边引荐宁繁音自然不成,宁繁音从小教养在乡下,到时候只怕让人白白看笑话,但是如今你既然已经交了答卷,必然是要让一名女子去的,到时候,让宁之遥去,之遥读过些书,不至于太难看。”
宁修齐跪得笔直,道:“父亲,之遥虽然读过些书,但是,到时候,当日论述的都是学富五车的才子,之遥怕是应付不过来。”
“那...宁繁音就应付的过来吗?”宁弘济问道。
“父亲,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要如此作答吗?”宁修齐连日来的苦闷不断发酵。
宁鸿济坐下,平复了一下怒火,让小厮给自己续上茶水。
宁修齐见宁弘济不理会,便自顾自地说道:“当日,我劝父亲不必到周家登门,父亲不听,以至于满京城的人都议论宁家是攀附权贵之人”
“你这是在责怪你的父亲?”宁鸿济登时脸生怒气。
宁修齐音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如今,儿子在清鸿院做出了如此惊人之举,父亲不想问问为何吗?”
宁修齐不再跪下,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面上依旧恭敬,只是不再如往日那般亲善:“问问我近日在清鸿院过的怎么样,问问京城如此风言风语,我该怎么自处,又或者,问问这份答卷我为何要修改?父亲不想问问吗?”
“你屡次顶撞我,如今宁家名声更是被你所累,你还想怎么样?”
宁修齐盯着宁鸿济满脸怒容,平静地说道:“当日收到清鸿院的文书的时候,父亲高兴地以我为荣,如今才几日,怎么都变了脸?是不是,只有一帆风顺的仕途才能合父亲的心愿?我不能失败,我不能有瑕疵,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当这宁家的儿子?”
宁鸿基瞪眼站起来:“你...你就如此质问你的父亲?你学的那些规矩礼教呢?就教你如此不知尊卑?!!”
宁修齐喃喃道:“是啊,我学的东西都去哪了?”宁修齐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接着失声笑着,用手捂住眼睛,半晌才平静下来。
“父亲,你说让宁之遥去,你可问过母亲的意思?母亲此前多番让我打探韩家公子的情况,有意攀附韩家,如今这场论斗,以父亲之见,宁家之女日后如何?之遥若是就此丢掉名声,韩家怕是以后探一探的资格都没有!!即便如此,父亲还是要宁之遥去吗?”
宁弘济闻言,转动眼珠思索片刻,又见宁修齐从刚才的愤慨中抽离出来,便抚须点头,语气缓和了几分道:“你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宁修齐闭眼,仿佛料到宁弘济的回答。
“那就宁繁音去,只是,你务必要盯紧一些。”宁弘济起身,拍了拍宁修齐的肩膀,似乎终于想起这个跪在地上被自己训斥的是自己的儿子,便安慰道:“修齐,为父对你寄予厚望,你要明白为父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