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张福令不解。
嘉鱼抬手抓过她的衣袖,泥泞糊了她一胳膊,他的手滚热,力大无穷,张福令挣不脱,眼见着他抓着花瓣往她衣袖里灌。
几息后,张福令终于弄懂了他的意思。
这段舞全程只有一个甩袖的动作,如果她有足够的本事将花瓣扬出去,不就可以避免水袖不足这个短板了么……
这个本事,张福令是有的。她习舞多年,这不过是一个力气活。
张福令懂得了嘉鱼的意思后,立马配合着他的动作,两个袖子里被花瓣灌满,她攥紧袖子,不由感激地看了一眼嘉鱼,“多谢你。”
慧贵妃亦深深看了一眼低头系衣扣的嘉鱼,伏在张度耳边低语了几句,张度凝眉,点了点头。
前庭舞女散去,张福令攥紧袖子,递给张度和慧贵妃一个安心的眼神,挺胸抬头站上了擂台。
嘉鱼从屏风后探出头,台上的张福令像是化进了温柔的月色,她的发丝揉在光里,微弱却耀眼。
她抬袖偏头,迎上他的目光,弯眸轻柔一笑,随后舞步飞转,像一只灵动的山雀,每一步都轻盈飘逸。
嘉鱼勾了勾嘴角,这下,她定然会排除万难留下他。
鼓点越来越密,弦乐激昂而起,她猛地扬袖,满天花瓣顷刻飞泻而出,洋洋洒洒遍地开花。
台下,何皎皎挑起眉头,她勾了勾红唇,饶有兴致地扫了一眼众人,最后,落在自家哥哥何宗安的脸色。
何皎皎将一樽酒递给何宗安,“皇兄的脸色有些不好。”
“哼。”何宗安冷哼一声,并没有接何皎皎的酒,“母妃召你,为何不回去?”
何皎皎不答,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胸有成竹道:“皇兄喜欢她。”
“或许,我可以帮皇兄一把。”
何宗安第一次正眼看何皎皎,不知不觉她都这么大了,她自出生便被寄养在别处,一岁前回宫,对他这个亲哥哥和他们的母妃都不甚亲近。
张福令一舞毕,台下一片叫好。
天家心情大悦,当着众人面大肆夸赞后,又赏了一堆东西。
张福令谢过恩,兴高采烈地跑到屏风后,她本想去寻嘉鱼在郑重道一遍谢,哪知被张度拦了去路,“傺傺,过来一下。”
张度脸色并不怎么好,张福令跟在他身侧,调侃道:“二哥又眼红我那些封赏了?”
张度比她大了三岁,因她幼时多病,所有人都会格外关照她,张度不服气,总是同自己争风吃醋。
后来他们渐渐长大,张度不再是幼时那个爱争风吃醋的奶娃娃,但张福令总是忍不住用这事儿调侃他。
往常,他总会呛自己几句,今日的沉默让张福令格外不适。
张度带着她来到一处静寂无人的地方,几盏纸灯幽幽发着光,前面是树林,声乐声渐远。
“二哥?”张福令拢了拢衣袖,不解地喊了一声张度。
张度停下步子,背对着张福令,负手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傺傺,你是有婚约的人。”
“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张福令的心微微抽动,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嘉鱼形容不凡,张府并非他的归属。”
“可是,他凭一己之力将张家拉出火坛,他是我们的恩人……天家的赏赐还摆在那里。”张福令呢喃道,山上晚风寒凉,吹得她眼眶有些酸涩。
今日若没有嘉鱼,百官的奏书,百姓的唾沫,会将他们一个家族拖垮的。
“傺傺,他本属于荒山,我已经将他送回他该去的地方了。”
“也是。”张福令扯了扯嘴角,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好。
她的眼前浮现出二人初次见面时,少年满脸泥泞向她讨要吃食的画面,渐渐与今日往她袖子里塞花瓣的脸重叠。
心中一片酸涩。
他本是人类,又何来属于荒山一说。
“山上风大,我先下去了。”
张度望着张福令略显失落的背影,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也深知张福令为人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可是纵然她问心无愧,难保旁人不会说闲话。
若是没有那层婚姻倒也罢,可如今傺傺已经算半个西贤王府的人,他不能让悲剧发生。
而且,万一哪一天将军府出事,唯有西贤王府能护得住傺傺。
父亲早有告官还乡的打算,可战事吃紧,迟迟不能从战场归来,还有大哥……
当年自己执意弃剑从笔,就是为了不让张家势头太旺,如今天家年岁渐大,英明决策已不复当年,他们更要千万小心。
这些张福令可以不懂,但家中总要有一个懂的人。
不管那个野人是旁人有意安排也好,还是他就是个无辜的百姓也罢,留不得就是留不得。
张福令的舞本是压轴,她舞毕,随后由福泽寺主持携百位僧侣诵经念佛,封禅便告一段落。
张福令回来时,擂台前已经做完了法事,人去楼空,只剩下几点花瓣还在留在风里。
“傺傺?”
张福令听到有人叫她,调理好情绪后缓慢回头。
面前,身着墨蓝的贵妇冲她莞尔一笑,温暖的眉眼在看向她时,总让她忍不住想起娘亲。
“见过王妃。”
张福令还未福下的身子被人扶起,西贤王妃嗔她一眼,“这里没有旁人,怎么还见外。
西贤王妃怜爱地摸了摸张福令的头,“方才的舞真是让人眼前一亮,等穆萧回来,傺傺在给他跳一次让他开开眼。不然这小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媳妇有多厉害。”
“好。”
张福令深深吸了一口气,留他在府上确实不妥,既然已经赶走,便随他去吧。
西贤王妃走后,张福令朝山下佛像所在的方向遥遥一拜,望他平安无事,早日寻到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