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同他生气了?嘉鱼双手环胸,搭在胳膊上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昨日只顾着输出,倒是忘了考虑张福令,她许是根本没想到自己要表达的那一层意思。
嘉鱼嘶了一声,认真回味自己昨日的措辞,表达的确实有些难以理解。
张福令没得逞,闷闷哼了一声钻进了车厢。
方才不过是小小惩戒,重头戏,自然要放在最后!
路过君子台时,张福令喊停马车,嘉鱼见末莉走下去,不一会儿空手而归。
本是个小插曲,他也没在意,马车重新启动,嘉鱼跟着长龙缓缓往城外走去。
今日出城,是来送梅子的。
张福令的纳闲居即将完工,城外许多流民有了资金,过些时候将要启程回家。
马车的背阴处,嘉鱼靠在那里,感激声如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涌进耳朵,中间夹杂着几声模模糊糊的回敬之语,在汹涌的海浪里实在是微不足道,但嘉鱼还是飞快捕到了。
他的衣襟里,藏了一包昨日刚拿到手的药粉。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纸条上只说让他撒到梅子上。
“嘉鱼,你瞧那个小娃娃。”声音暂歇,张福令笑意盈盈朝他走来,她冲一个方向点了点下巴,眉眼间溢出骄傲。
嘉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个奶娃娃,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不合身的大袍子,靠在土坡的窝陷里,骨瘦如柴的手里端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正瞧得入神。
张福令得意的看向嘉鱼,语气轻快道:“我说得没错吧。”
嘉鱼的视线落在张福令手中的几颗梅子上,轻轻点头道:“老师说得对。”
“他没有梅子。”嘉鱼道。
如嘉鱼所料,张福令把手里的梅子递给他,“你去送给他吧。”
嘉鱼接过,转身后,抬手往怀里摸去。
指尖触到略有硬度的纸包,忽地起了一阵风,沙粒被风裹挟着迎面而来,嘉鱼握着药粉的手飞快遮住眼睛。
待风消散,他对上了一双分外清明的眸子。
土窝里的奶娃娃眨巴着眼睛,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梅子,迎上他的视线,又胆怯地垂下头。
嘉鱼暗中拆纸包的手忽然一顿,他走上前,缓缓蹲在奶娃娃面前,将手里的梅子递过去,“吃吗?”
奶娃娃犹豫地探出指尖,他的手指极其纤细,像是皮包着骨头,看不到一点肉。
他正试探着来拿梅子,嘉鱼嫌他动作慢,一把塞进他手里,他像是被吓到了,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
是自己的动作过于粗鲁了么?嘉鱼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这次倒是换他来犹豫了,他身侧的手掌起落数次,最终落在奶娃娃的头上,放轻力度拍了一拍,“快吃吧。”
奶娃娃受宠若惊地仰起头,红着脸结结巴巴半日,才道出一句整话,“谢、谢谢大哥哥。”
嘉鱼故作镇静地“嗯”了一声,转身要走,身后奶娃娃忽然低声叫住他,“大哥哥,我有几个字不认识。”
嘉鱼脚步一顿,又将身子转了回去,“哪个字?”
这次奶娃娃动作快了许多,他翻开本子,小心拘谨地递到嘉鱼眼前,指着几个字道:“这几个。”
嘉鱼扫了一眼,都是些日常的字。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讲给了奶娃娃,言罢,多嘴问了一句,“你的父母亲呢?”
提起父母亲,奶娃娃的眼眶忽然通红一片,他强压着哽咽道:“死、死路上了。”
嘉鱼的笑意僵在嘴角,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他将书递给奶娃娃,声音里多了几分温度,“把不认识的字记下,明日哥哥再来看你。”
奶娃娃的眼睛刹那亮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嘉鱼,方才强忍的泪珠像是断了线。
嘉鱼拍了拍面前呆呆的小朋友,“说句好听的,明日给你带好吃的。”
“大、大哥哥……”奶娃娃往他身后瞧了一眼,“祝大哥哥和大姐姐百年好合。”
“什么大姐姐?”嘉鱼回头,对上张福令惊愕失色的面容,耳尖迅速充血。
他才要解释,张福令提着裙摆慌乱离开。
! *
马车上,张福令因方才奶娃娃那一句话,心跳一直没有平缓。
她是瞧见奶娃娃哭了,以为嘉鱼又在用他那套捞什子铁血政策,正打算过去解救奶娃娃,哪知听到那么炸裂的发言。
马车颠簸,车窗前的流苏摇曳不停,隐隐约约可以瞧见嘉鱼模糊的轮廓。
张福令按了按心口,坐在她对面的末莉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姐不同寻常的举动,她往车外扫了一眼,提醒道:“小姐,君子台快到了。”
对,她还有“正事”要办!
张福令敛容,冲车外道:“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