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鱼的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疑惑,白日里他便觉得这个江公公的背影很眼熟,今日在看那双眼睛,更是一股莫名的熟悉盘旋于心头,嘉鱼纤长的睫毛微颤,他借着抱拳谢恩的举动,尝试去遮盖江公公的半张脸。
二人相隔并不近,嘉鱼的左手五指紧握右手的拇指,其余四指并拢舒展。极不规范的叉手礼,但在场众人皆知他来自荒野,便没有去追究。
嘉鱼高抬起胳膊,模糊的光影里,他翘起的拇指微微下压,江公公的双眉被遮去,只余一双眼睛,嘉鱼阖眸片刻,将那双眼睛刻进脑海。
在睁眼,清明无辜,“多谢陛下。”
就在慕德帝挥手欲屏退他们二人时,嘉鱼的余光扫过一侧始终不言语的张度,忽然开口道:“只是……此事若不是张大哥鼎力相助,我也不会又今日成就。”
慕德帝神色不变,他点了点头,看向张度道:“既然瘟疫已经控制,你便不用再去延尉司那里办事了。”
张度喜不自禁,他递给嘉鱼一个感激的眼底,叩头道:“多谢陛下。”
他们二人自大殿出来,张度再次向嘉鱼行大礼道:“嘉鱼,这次多谢你。张某欠你一个人情。”
闻言,嘉鱼温和一笑,他故作局促道:“人情倒是谈不上,只是我眼下有一件要紧事,还望张大哥能帮一把。”
“何事?张某定竭尽全力相助!”
嗯……兄妹二人的话术都这般相同。
嘉鱼垂首,面上愈发急张拘诸,“如今天家封了我官职,我是不是……就得搬出将军府啊?”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你大可放心,将军府那般大,你可以随心所欲住下去,左右你与府上的人都熟悉,也好有个照应!”
张度拍了拍嘉鱼的肩膀,面前的少年局促又惊喜,满眼质朴。想起前些时候自己对他的百般怀疑,张度惭愧万分。
“回家吧。”
搭在肩上的手重重压了几下,嘉鱼始终垂着头,待张度远离视线走到他前面,他掀起慵懒的眉眼,抬起手腕,随意扫了扫肩头。
如此,倒也算因祸得福了。
中秋在即,张福令在君子台买了些样式新奇的月饼,月色莹莹攀上窗棂,照亮窗下满脸痛苦的女子。
张福令单手托腮,瞧着桌上的一盘月饼愣神。
小巧圆润的月饼上印着各种各样的花色,一只只小兔惟妙惟肖,张福令搓了搓小兔的耳朵,悄声道:“他吃过月饼吗?”
秋夜分外寂寥,守在门前的末莉听到屋中有声响,忙进门,“小姐方才说什么?”
张福令抿唇,她放下手,在屋里扫了一圈,问道:“团子呢?”
“这小家伙最爱往嘉……嘉药丞,最爱往他那里去。”末莉话到一半急忙改口,如今嘉鱼也算是飞上高枝了。
只是,他既身为朝堂官员,怎的还不搬出去!府上还有小姐未出阁,他一个大男人,成何体统!
“我去找找!”张福令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端起桌上的月饼,对末莉道:“你不必跟来。”
月色自秋叶流泻而下,铺满脚底石子路。
张福令小心翼翼端着盘子,径直往嘉鱼的屋子方向去。
她想,府上向来待客热情,此番作为,是延续祖训,也不算逾越。
再说,万一嘉鱼歇下了,她将月饼放于他的窗下,悄悄离去便可,此事再无第二人知道。
暖黄的光照在窗棂上,嘉鱼还没休息。
逶迤的裙摆在地上缓了一缓,摇曳着扫净脚下方寸地面。
张福令猫着腰欲溜去窗下。
“吱呀——”,
她寻声望去,暖黄的光落在少年肩头,他靠在门上,有星星跌落,坠入他的眼中,眼角一片红引人目光流连,他笑着唤道:“老师?”
“我……”张福令抿了抿嘴唇,眼神飘忽不定,问道:“团子在你这里吗?”
嘉鱼的手上正把玩着张福令送给他的香囊,随口道:“不在。”
“哦。”张福令闷闷应下,嘉鱼不在接话,修长的身子靠在门前,他偏了偏头,将脸埋进暗影里,也不进屋,也不说话。
张福令的手指蜷曲,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半晌,她打破沉默,道:“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