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鹏出声劝阻道:“陛下,贵人需另乘辇车。”
皇帝的手僵了僵,但又不舍得松开手,说道:“另备辇大概来不及了。且天冷,贵人体弱怕冷,御辇围以厚毡,更能保暖。按礼,无人敢直视御辇;换言之,只要尔等不多嘴,外人便无人看得见贵人在辇上。一次而已。仅此一次。卿不必多言。”
剧鹏仍欲劝阻,拓跋宏道:“尔去备酒,朕要在别苑饮酒。”将他打发了。
辇车上,月华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轻声问他:“人家原本还想着,学汉朝的班婕妤呢。”汉成帝宠爱班婕妤,欲与她同辇,班婕妤引经据典,以礼相推辞。
皇帝笑道:“我又不是汉成帝,你何必学班婕妤呢?君主治国,不在后宫小节。班婕妤倒是贤淑,汉成帝也纳了谏,后来什么结局呢?”
月华心里甜,嘴上说道:“人家也想要个好名声么。你等我先谦让了,然后你说不许,说‘朕一定要和琉璃同车’,咱们不就两全其美了?”
“你真是……”他笑着捏捏她鼻尖。
别苑在平城京郊,离皇宫的路途不算近。
路上拓跋宏为她诵汉人的诗:“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诵毕,还笑评道:“你看,自古就是要携心爱女子一同乘车的。”
月华听了,心中柔情满溢,含羞笑道:“在家学《诗经》时,常嫌枯燥。当时从未想过,会有一日,这些诗句从我心爱的男子嘴里念出来,念给我听。”
“今日倒是你第一次说我是你心爱的。”他说。
月华脸儿滚烫,轻轻笑道:“你都说我是你的‘心爱女子’了,我也要礼尚往来,给我们陛下一个面子么不是?”
“你呀,就是嘴硬,要你一句好话可真难。”他笑道。
“陛下不也是今日第一次说我是你心爱的么?”她说。
拓跋宏感觉心脏“砰”地猛然一跳,怔了怔,才问道:“先前竟不曾说过的么?”
她笑着学他说话:“你呀,就是嘴硬,要你一句好话可真难。”
他倒是认真的,再次向她确认:“真的不曾说过么?我以为说过好多次了的。”
月华双手轻轻抚上他脸颊,温柔凝望着他,亦认真些,说道:“你说过想要我,说过要偏心我,没有说过爱我。虽然……我知道你爱我。”
“你知道……”他紧搂着她,下巴点在她额角,喃喃道:“你知道就好。”
其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自己。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无比清醒。
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是在清醒地沉沦。
最开始,明明只是贪图她的容颜和身体,又想利用她对于唯一的执念。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从心底里盼望着永远留她在身边——明明最初的誓言只是为了诓她。
或许因为她是当真的,所以他不知不觉间随她一起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