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十年,大魏的皇后是冯氏,太子元恂的养母。
八月,皇帝巡幸嵩岳,皇后随驾同行,命皇太子元恂留守金墉城。
元恂道:“儿臣年幼无知,母后体弱多病,不如请父皇令母后与儿臣一同留守,儿臣若在朝政上遇到难解之事,可求助于母后;母后若有身体不适,也可由太医院就近照顾,用医用药都方便。”
“你倒有孝心,不亏你母后那般疼你。”皇帝看着月华,笑道:“太医说你母后身子已好些,该出宫走动走动,不好憋闷在宫里。嵩岳山水宜人,适合她休养。且此行目的之一,正是朕欲为她祈福祛病。”
月华依在他身旁,在皇帝眼中,是依恋他;落在太子眼中,却是母后无力抗争、被迫任父皇摆布。
“既如此,儿臣遵命。”元恂道。
元恂目送御驾浩浩荡荡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侍从队伍的尾巴。皇后的身影在他眼前消失,他心里胀痛,四肢百骸跳动的血管都在胀痛。这痛楚催着他立刻决断。
元恂回到东宫,身后跟着侍妾刘氏和郑氏。二人欲上前服侍他更衣,元恂不耐地挥挥手将她们赶开。
站在寝殿中央,望着案几上整齐摆放的汉族衣冠,他猛地伸手,抓起华丽的锦缎衣裳,撕成碎片。
锦缎在手中如枯叶般四散,坠地。
左右内侍惊惧劝阻道:“殿下!此乃圣上御赐之物,怎可如此……”
元恂怒喝:“什么圣上御赐?我乃鲜卑血脉,岂能被汉人的服饰束缚!来人,孤要解发,为孤解发!”
内侍不敢违拗,连忙上前为他解开汉式发髻,重新编起鲜卑旧式发辫,披上旧制左衽长袍。
中庶子高道悦听说,慌忙疾步入殿,跪在地上劝谏道:“太子殿下,圣上推行汉化,定为大魏国策,圣上万不可逆行倒施啊!且圣驾刚刚离京,太子殿下便违逆圣意,若被有心之人在陛下面前言语挑拨,陛下必然怀疑殿下用心不轨、与平城诸臣串通一气……”
此语戳中元恂心事,元恂不等他说完,暴怒站起:“高道悦,你不过是父皇派来的耳目,孤忍你许久,不杀你便是开恩了,你休得再来聒噪!”
高道悦恳切道:“殿下若顽固不化,只会自取祸端!望殿下三思!”
元恂不耐烦再听,抽出佩刀,手起刀落,将高道悦斩杀。
左右吓得瞠目结舌,纷纷跪地求饶。元恂神色冷漠如冰,一手握着血淋淋的刀,另一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来人,传太仆寺卿。”有些事,他已经等不及了。
前往嵩山的路上,山风清冽,松涛阵阵。
“远行果然是秋日最好,”元宏身着宽袍,坐在御辇之中,揽着月华道:“风微冷,日光照在人身上是暖的。往后该多带你出来走走才是。”
月华遥望远处苍翠的山峦,不知为何,蓦地想起高澈来。回宫前随他隐居在外的那一两年,他也是这么说。她戴着冪离,他带她到处游玩。走着走着,他便戏言说要带她偷渡过长江,投奔南朝。
在元宏的怀抱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思念高澈,月华莫名感到一种快意。
元宏见她笑了,心底由衷舒畅。
月华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这样笑了。她只在诱他欢好时才笑,笑得妩媚妖娆。
其实他更喜欢她现在的笑,简单,舒展,眉眼俱欢。
“这还是第一次带你出宫。”他说:“等我往后得空时,常像这样带你出来,可好。”
月华仍望向山河景色,不曾回头看他,嘴里答道:“随你。”
“只要你肯随我,就好。”他从她身后环抱住了她。
半天功夫,抵达嵩山下的行宫。
用过晚膳,元宏原以为舟车劳顿之后月华一定困乏,没想到月华说想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