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通往徐州的路上荒凉又寂寞,树枝干枯掉光了叶子,绵密的雪包裹着脚下的土地。
入夜,怀里的孩子啼哭不止,崔雅贞心急如焚她实在没有经验,不知应如何照顾这幼儿,故明明是冬日,额头上却起了一层薄汗。她只能轻轻拍着小徐珍的脊背,轻声哄着。
忧心会被别人发现端倪来。月色映照之下,她心中慌乱。
“丫头,孩子不是这么抱的。”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人,穿着褐色的冬衣,面容和善像是乡间热情的大娘。
妇人打量着崔雅贞,急着说道:“横着抱,孩子若是不打嗝就不要竖着抱。”
“瞧你这般,定是头回做娘吧。”
闻言,崔雅贞依照她说的改了抱孩子的方式,过会孩子果然不哭了。
崔雅贞朝妇人感激地笑了笑,默认颔首。
二人正说着,一个瞧着七八岁上下的男童凑了过来,拉着妇人的衣角,咕叨着“娘,我饿。”
妇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等回家,娘就给你做,先去跟你爹一块去。”
“丫头,这孩子怎么就教你一个人带着,你的家那…?”
妇人似是又想到这些日子的光景,不知死了多少人,话说到一半突然闭口。
崔雅贞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顺势道:“唉,现下就只剩我与孩子孤儿寡母了,还望姐姐路上多多照料。”随即,做出怀伤的模样,对上妇人的目光。
妇人想起自己路上没了的姊妹,顿时心软,温声道:“你也是去徐州吗?”
崔雅贞颔首,又想起路引上的名字,“敢问姐姐姓氏,我姓赵。”
妇人瞧她文文弱弱的模样,道:“我姓秦,那我们一路上就相互照看着罢。”
一路上,崔雅贞知晓了秦氏原是徐州里铁匠铺家的女儿,后嫁给屠户。前几个月发了大灾,便跟着街坊们一同去了京城。而她也依照着路引上的身份,真真假假得编造了些,教秦氏对她心生怜悯。
即将到徐州城了,队伍前头倏然停住了。崔雅贞拿着换来的米汤,小心地喂给小徐珍,生怕洒了,这几日她几乎什么也没吃,浑身发软。
四周有人打听着前面发生了甚么,一个男子抱怨道:“这还要等到甚么时候?怎么又在查人。”
他身边的女子恼着拍了他一下,道:“小声点!得罪得起吗你,我可听说是有哪个大官的小妾,还有人说是宫里的人跑了。”
“好了娘子,不说了不说了。”
崔雅贞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身子一僵,只觉头皮发麻似有无数虫蚁自下而上攀爬。
他竟这般大费周章。他爱她吗?不,不是的。
崔雅贞扯着嘴角,心中微微刺痛,如同被入药用的苦杏仁气味所萦绕,微苦酸涩。
她抱着孩子,瞧瞧朝城门口看去,门口的守卫手里似乎拿着纸张,朝着进城人一一比对。
这一瞬,崔雅贞心中一沉,这般她如何躲得过去。现下人虽多,但估计不过半个时辰就到轮她了。
他竟敢如此明目张胆,那她还真是棋差一招。她之前以为只要她离开了京城,卫暄就拿她没办法了,他就算找她也不敢放在台面上。
“赵妹子,你这是怎么了?马上就进城了莫要忧心了。”秦氏瞧崔雅贞脸色不对,安慰道。
崔雅贞强压下情绪,低头瞧着怀里酣睡着的小徐珍,又抬头笑着答道:“秦姐姐,我没事,只是将要归家心中激动。”
秦氏道:“我还以为你是怕那跑了的犯人才这般紧张。”
“犯人?”
“秦姐姐,什么犯人?”崔雅贞心中激动,抬头问道。
“我家那口子说,好像是徐州城里跑了个穷凶极恶的犯人,前头那画像里的就是。”秦氏随意地说道。
她悄悄地掐着衣角,问道:“秦姐姐,真的吗?”
“这能有什么假的,我家那口子方才去看的。赵妹子,你莫怕。”秦氏以为崔雅贞是担心她们孤儿寡母无处可依,便温声安慰道。
崔雅贞紧绷的身体,倏然松了下来。
竟是自己误会了。
她猛然松了口气。
寒风入喉,崔雅贞拢了拢外衣,怀里的小儿醒了,她轻声唱着歌谣哄着他咿咿呀呀地笑。
卫暄,他肯定知晓了,定是又恨不得杀了她罢,她又戏耍了他。
她一直都知晓,卫暄对她不过主人对宠儿,主人心中固然有宠儿的一份位置,但宠儿就是宠儿,就应乖顺无比,任主人生杀予夺都不应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