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凝视着她的一双杏眼,满含兴致,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清风袭来,拂过襦裙,携着她裙袂间的馥郁,钻进肺腑,缭绕不散。
“若是臣使不替公主去寻金钗呢?”
楚照槿回到幕帘内,懒懒靠着软榻。
“那……本宫便不嫁。”
顾衍恭敬作揖:“联姻是萧鄞两国的大事,亦关乎殿下自身,殿下贵为一国公主,此事不能儿戏。”
软榻旁,放着一盆清水,钓上来的鱼儿养在其中。
楚照槿撒下几粒素饵,饶有兴致地看着它们竞相争食的样子。
“正如使君所言,本宫贵为一国公主,想儿戏又如何。”
她朝顾衍眨了眨眼睛,“顾使君,跳河吧,你没得选。”
顾衍反问:“殿下便有得选吗?”
楚照槿怔住,浅浅的怒意自心底蔓延,在触及顾衍冷峻目光的一瞬,怒火触冰而灭,肺腑间转而升腾起弥漫的苦涩。
是啊,她有得选吗?
上一世萧国富庶太显,招致了大鄞皇帝的猜忌和觊觎,无奈小国寡民,兵力孱弱,内有海寇,外有强敌,大鄞欲吞并,萧国唯有朝盛夕死。
这一世,小恭靖侯已经给了她最好的选择,远嫁大鄞,两国联姻,以退保全。
“看来,殿下早已想清楚了。”顾衍作揖,“臣使告退。”
“站住!”楚照槿拍案而叱,“本宫没发话,你跑得倒是挺快,顾使君上辈子莫不是属兔子的?”
她是没得选,可顾衍凭什么能借此要挟!
楚照槿挥了挥手,两边亲卫上前,抓住顾衍的左右臂膀,把他押到廊桥边。
顾衍并无惊慌抵抗,嗓音平稳淡然,却带着莫名的威压。
“殿下当真要如此戏耍臣吗?”
楚照槿眉心一跳,不愿让自己的气势矮上一截:“不然呢?本公主让你跳,你就得跳,由不得你愿不愿。”
缀着雪白蚌珠的绣鞋抬起,朝着顾衍的膝窝轻轻一踹。
顾衍落入水中,重新浮出水面时,清脆愉悦的笑声涌入耳畔。
楚照槿扶着栏木,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看着大鄞的使臣吃瘪,她就是高兴,又没杀他们,欺负折辱一下怎么了?
就是委屈了顾衍。
上一世出使萧国的使君里,明明没顾衍这号人的,谁让他做了这出头的鸟儿,要代小恭靖侯向她求亲呢。
她楚照槿的驸马,可没那么好当。
顾衍仍浮在水中,面具之下,喜怒难测,打湿的发丝垂在额前,鸦睫上挂着水珠。
楚照槿皱眉,笑声止住。
落水了都无丝毫狼狈之色,反而潮气氤氲,更为好看,这算怎么一回事。
更想欺负他了。
楚照槿拿起鱼竿,轻轻一抛,锋利的鱼钩挂住了顾衍的衣襟。
她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顾衍,手腕微微用力,轻轻一拉,微微扯开了他的领口。
“顾使君,本宫听闻大鄞的平乐公主养了一屋子的面首,这样的好事,本宫还没享受过呢。”
“不如顾使君来做第一个,如何?”
顾衍没有应声,抓住领口的弯钩,掌间收紧用力。
楚照槿一声惊呼。
若非她反应及时,立刻松手,便要像那鱼竿一样,被顾衍扯进河里。
“抱歉。”顾衍垂眸,言辞依旧有礼,“臣使只想取下鱼钩,并非有意吓到殿下。”
楚照槿气得咬牙。
她不是那等浑话随意出口之人,为了难为顾衍,说出那一堆难以启齿的面首之言,心里打了好久的腹稿。
谁知顾衍人在水里,微微一个动作,就能把她吓得花容失色。
楚照槿压下心底的惊惶失措,皮笑肉不笑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顾使君不愿,本宫不好强求。”
小娘子愤愤而去,绯色的披帛如蝶而舞。
顾衍收回视线,低声笑起来,胸腔都在跟着振动。
公主殿下一定不知道,她在说那些浑话的时候,脸和耳朵有多红。
胆大蛮横,口无遮拦,到头来都是装的啊。
于无人注视时,那个沉稳冷峻的顾衍消失不见,显露出一副新的乖戾面孔。
手背筋脉凸起,那枚鱼钩还躺在他的掌心,深深扎进皮肉,渗出鲜红的血液。
这点疼痛,顾衍浑然不觉。
这世上欺他辱他之人多成累累白骨。
该怎么报复,殿下才会后悔今日所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