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小恭靖侯的庄衍怀,便是长安城内所有小娘子想嫁的人。
甚至有了“不嫁天上美仙君,思慕侯府状元郎”这样的话。
回忆里关于庄衍怀的一切,都和他的轮廓一样,在她心里像雾一样淡。
对于这位不曾谋面的未来夫君,她从未对他有任何真切的感受,只觉前路难以捉摸,看不清也想不透。
最后在公主府的震天锣鼓中,心中的一切所思所想渐渐归于平静。
公主府外公主出降引得万人空巷,人人皆伸头张望。
街巷尽头,簇拥的人群纷纷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锣鼓和欢呼声中渐渐清晰,终于在楚照槿面前停下来。
来人正是一位红衣郎君,银鞍白马,朗若星辰,形态慵懒又潇洒,骄傲又肆意。
“顾衍,你只是作为大鄞使臣,代小恭靖侯来迎亲,又不是你成婚,穿得这般扎眼有失体统。”大鄞使君低声朝顾衍喝道。
顾衍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拉绳下马,看着楚照槿,面具之下眸光潋滟,长眉微挑。
“梧桐已植,唯盼凤栖。”顾衍唇畔扬笑,“臣使恭迎殿下出降大鄞。”
四周有人低呼,“竟有戴着面具还如此俊俏的郎君,在远处一身红衣看得不真切,错认成了婚服,还以为是我萧国驸马,未曾想迎亲的大鄞使臣。”
楚照槿已然生得绰约绝色,平日的宫装装扮大多娇嫩,今日得见一身红妆,八珠镶嵌的凤冠华丽雍容,给她俏丽的容貌添了媚色。
感受到顾衍视线灼灼,她把团扇往面前移了移,被喜娘送上了犊车。
顾衍骑马跟在犊车一侧,身影透过日光,投在犊车喜红色的幕帘上,长长的发带在风里飘着,连带着影子也在舞动。
“顾衍。”楚照槿在车内轻唤他。
“嗯。”顾衍尾音微扬,心情似乎不错。
“你的贺礼,本宫很喜欢。”楚照槿微微一笑,“还有你说的交易,本宫做了。”
“我替殿下清缴藏匿在萧国的南溟流寇,以此换一副《凤川图》,殿下可一点都不亏。”顾衍话锋一转,“不过臣使觉得很亏。”
“你还想要什么。”楚照槿瞬间笑意全无,忘了这是个不好相与的,自己这是在与虎谋皮。
顾衍压低声线,紧了紧缰绳,弯腰靠近幕帘:“殿下天姿国色,顾某来当你的姘夫,如何?”
楚照槿顿时没了好气,将手里的团扇砸向顾衍的影子,又被放下的幕帘挡住了去路,“咚”一声砸回她脚边。
楚照槿低声怒道:“顾衍,你就是只不要脸的臭狐狸,是个泼皮无赖!”
叫她这么一骂,顾衍嘴角笑意更甚,心口拿处被小娘子一刀刺入的伤口都有些发烫,像是心满意足了似的离了犊车,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疾驰到和亲的队伍最前去。
他突然想给楚照槿买很多糖人,都得是做成狐狸的样子。
也只能由他来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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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什么地方了?”楚照槿问。
车队走了大半日,等到天色黯淡,四周渐渐没了铜锣庆贺声,楚照槿想许是出了萧国王城。
犊车外的婢子道:“回殿下,现在刚到百川岭,把百川岭越过去,在走上一日,就是大鄞地界了。”
头上的凤冠早压得楚照槿头疼,眼下出了王城,终于能将凤冠和首饰一并取下,她想了想,还是把母后送她的朝珠安置在了贴身的荷包里。
楚照槿松了口气,拿起矮几上的茶汤吃食往嘴里送:“这个臭狐狸,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停下来歇歇气,定是想饿死本宫。”
正吃得安逸,楚照槿的眼皮忽得跳起来,一口糕饼噎在喉咙里,怎么也咽不下去。
许是死过一次,意识比旁人更加惊觉,不好的预感正升腾起来,楚照槿起身欲从犊车里出去。
回首之时,一支利箭刺破车壁,正中在她方才安坐的位置上。
楚照槿暗叫不好,小腿瞬间战栗起来。
“保护殿下!”
犊车没有继续向前,听声响,犊车外两拨人马已是兵刃相接,陪嫁的嬷嬷婢女的哭声不绝于耳。
楚照槿翻找处随身的短匕,一时不知车内车外何处更安全。
正踌躇之时,车门打开,一个力道将她拦腰抱住,身体霎时腾空。
反应过来时,楚照槿整个人已经被人拥着,安坐在了白马上,手中的短匕正要刺出去,手腕却被人现行制住。
“又想杀我?”顾衍挥剑,将一人斩于马下。
楚照槿回首,认出了来人:“这些人是谁?”
“不知。”顾衍将她往怀里揽了揽,踩紧脚蹬,“坐好了,我带你走。”
快马疾驰之时,风声在耳边呼啸,不断有利箭呼啸之声划破耳畔,幸而皆被顾衍执剑挡下。
不知何时马蹄渐缓,想是没了贼人追杀,楚照槿缩在顾衍怀中,完全放松下来,更像是寻到了一处广阔天地间的庇佑。
楚照槿想到了什么,佯怒道:“你是不是又在跟本宫演戏,这一次本宫不会再被你轻易诓骗。”
未得回应,顾衍紧攥着缰绳的手松了,身子朝一侧倒去,楚照槿身后蓦然一空,霎时没了依靠。
“顾衍!”楚照槿从马背上跃下,跪在顾衍身边有些失措,只好用手捂住他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口。
顾衍面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而不稳,肩胛上插着的一支断箭随着胸腔剧烈起伏,伤口处的衣料彻底被血浸透。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浮上天际的圆月在眼中无限放大,最终变为一片混沌的煞白。